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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THIRTEEN 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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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春天也离的不再远。
初八傍晚的时候西月把书包文具全部都检查了一遍,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漏了。
索性不想了,找了本书看。
刚拿起书,就听见孟敏在外面喊。
“西月,下楼去买盐。”
西月听见她的声音揉了揉额角,把书搁在一边。
还没等她站起来,外面西孟阳说:
“她看书呢,我去。”
西月闻此,又拿起了刚放下的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外面最近晴的好,她把窗户闪了点缝,凉凉的空气就顺着进来了。
手里的书是杂志传记,她已看了过半,眼下正在看的是卡夫卡致父亲的信。
上面写着——
“你一向是离店铺和家庭越远,就越和善、好说话、客气、体贴、富有同情心...”
“我则某种程度上一直蜷局于你的影响的最内在、最严厉的紧箍咒里。”
“我想要成家.....想要独立...想要和你平起平坐。”
西月看到这里,手指停留在“独立与平起平坐”上,沉默了一瞬。
如何才是独立、平起平坐的关系?卡夫卡坦言,结婚是他最壮观、最有希望摆脱父亲的尝试,但却失败了两次。
也许这些是天生就会存在的,父亲的训斥严厉,母亲的厌恶不喜。
这些就没有完美解决的方式,也不会有完美的人,更没有完美的人生。
卡夫卡经历那些写出精妙绝伦的文章却难以逃脱父亲的枷锁,无法愈疗自己。西月望着他的文字,同样也在这种人生里挣扎。
她抬手翻页,不再停留。
因为有些事情不需多言,也明白它的晦涩难懂。
杂志将要看完的时候门被敲响。
“能进来吗?”西孟阳在门外问。
西月放下杂志,扭头对外:“进。”
西孟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塑料袋。
他走了几步递给西月:“买了点零食给你。”
西月接了过来,扒拉了两下。
基本上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薯片果冻之类....
“谢谢哥。”她抬头笑了笑。
西孟阳笑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卷成卷的东西,递给她说:“你作业本,落在你同学家了,我给你带过来了。”
西月看着他手里的本子,突然想起上次从岳敬渡家回来,手里拎了太多吃的,把作业本给忘了。
难怪检查几遍书包都觉得不对劲。
她挠挠头:“啊?我忘了。”
“丢三落四,还好你同学看到了,不然明天去学校交作业要倒霉了。”西孟阳笑着扔到她的桌子上。
西月把手里的零食袋子放到桌面上,拿了一个果冻出来。
边撕包装纸边问:“哥,你什么时候回B市?”
西孟阳把她手里的果冻拿了过来,随手一撕就打开了,递给她:“明后天吧。”
“这么早?不过完元宵节吗?”西月把果冻挤到嘴里,含糊的问。
西孟阳摇摇头,又帮她打开了一个果冻:“不了,回去要赶个课题。”
“你没几个月就高考了,闲书少看点,要抓紧时间多背多练多记。有不会的题□□上都可以问我,知道吗?等上了大学,看什么都行。”西孟阳撇到她桌子上的杂志。
他是出了名的有主见的好学生,成绩好作风正,从小到大,西月的学习基本上都是他在管。
他是西月的榜样,也是西月不断追逐的目标,但更是孟敏拿来打压西月的存在。
“知道了。”西月点头,乖乖受教。
“高考要加油,摆正心态,我在B大等你。”西孟阳说完这句沉默了一瞬。
接着又说:“你这几个月离妈远一点,等你上了B大,她也就好了,她就是有点急。”
西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根本不是B大的问题,也无关急不急。
“上次她打你的事,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也觉得很后悔,你也知道她的情况,你平时乖一点,不要惹她。你们总归是妈妈和女儿。”西孟阳这段话说的苦口婆心,但孟敏后悔这话一听就是编的。
西月垂下眸,把吃完的果冻碗轻轻巧巧的扔进垃圾桶里。
不知道要多乖才能让她不生气。
一时间思绪万千,但最后只缓缓说了一句:“知道了。”
“还有,哥相信你,肯定不会早恋。现在是关键时刻,早恋对你对他都不好。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比学习更重要的.....”西孟阳看着她垂下的眼睛,像是在敲打试探什么。
西月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她抬眼打断他的话。
不带什么情绪,只是淡然道:“哥,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欣赏他,没什么丢人的,很正常的事吧。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已经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妈说的都是她自己的臆想。而且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像是一道简单数学题的陈述一样,直白清晰。
说罢背过身去拿起了桌子上散开卷的作业本用手按住摊平。
西孟阳看她背过身的动作有些无奈,解释道:“我不是相信妈说的话,我是相信你的,只是提醒而已。”
西月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的作业本往反方向卷了卷想让它变平。
但是已经偏离的平直线太远,怎么能变得平呢?除非有比它力道重上万分的另一事物的出现。
就像爸爸永远的和稀泥或是哥哥的固有思维,她不乖了才会让妈妈生气,她做错了才会挨打。
其实只要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不是这样的。
没人发现,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偏爱过她。
喉咙发紧,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想要从眼眶宣泄。
但是她已经不再想为了虚无的爱与不爱流眼泪,因为是无用的,也不会有人珍惜。
她在这一刻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卡夫卡对父亲所说的话,体会出了那种莫名的厌世自弃与消极。
天暗了,窗缝的风冷的过分。
起身关窗,那边的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从那一格透出来,无限延伸直至消失。
西月也转身开了灯,许是想要将自己的光与他的连接在一起。
不过不同位置,终究会错开。
电脑传来消息声,点开,发信人是那个她无法交融的光。
【岳:明天几点去学校来着】
西月沉默了一瞬,回他:
【西:老师说是七点半前到校】
【岳:好,谢谢啊,放假放的我都过迷糊了】
【西:不客气】
语气看起来冰冷冷的,也没接他后面的话茬。
岳敬渡有些疑惑。
【岳:怎么了,不高兴?】
西月还是被西孟阳的话影响了,一时间想要和岳敬渡保持一些距离。
但看他这样问,抿了抿唇,还是回答的没再那么疏离。
【西:没有啦】
【岳:没事就好,明天一起去学校吧?】
这是他编辑了好一会才发出的消息。
西月看着他的邀请,好一会不知道回复什么,最终回——
【西:我去的都很早,应该不能和你同路】
那边回的很快:
【岳:多早?】
西月咬唇,敲下几个字:
【西:六点多就去了】
【岳:那是挺早的啊,五点多就起来了,不愧是好学生。大拇指.JPG】
西月心里五味杂陈,想多说几句,但还是打住了话头。
也许就像西孟阳所说的,现在是关键时刻。
她虽然没有那种自信认为会被他所喜欢,但是如果他们频繁的交往影响了他的学习,那就是罪过一件。
但还有另一些说不清的恐慌让她隐隐抗拒。
摆脱思绪,她回:
【西:是的,很早】
这条发过去很长时间岳敬渡都没有再回复,直到晚上西月准备关电脑的时候,收到了最后一条消息:
【岳:起得早就要早点休息,晚安哦】
西月思及种种,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她觉得一直就只有她才这样可耻,像是反复试探与逃离。
夜静无星,她站起身又做那无声的偷窥者。
只是那边窗帘拉的紧,她只能看看还在亮灯的院子。
院里的小灯球像是藏在树枝叶里的星星,忽暗忽明。
*
做了一夜虚无又细碎的梦,醒来的时候闹钟也刚好响。
怔了一会儿却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
外面的天还没亮,摸索开灯穿衣,下意识探头看那边的窗,依然黑漆漆的。
轻声出屋,垂首插上电饭煲,洗漱完就着小菜默默地吃完了一碗粥。
收拾利索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没亮全,灰蒙蒙的带着冰冷的寒气,一呼一吸间哈出大团的雾气。
西月把手揣进校服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一步一步寂寞的踏着路灯下的朦胧碎影。
穿过巷子,走上大路,左拐走到公交站台,等六路公交车,三站下车。
西月在脑子里过着路线,想着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
只是她抬头,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的面前。
天寒露重,路灯却灯光熠熠,少年披着清晨的灯光和寒露,站成了一道指引她继续前行的路牌。
他带着毛线帽,哈着白气,笑的温柔灿烂,说:“好冷啊!”
西月木木的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
岳敬渡笑的一脸神秘:“当然是为了向好学生学习。”
西月眨眨眼,觉得是名为不可思议的东西在降临:“你....”
岳敬渡绕道她身后,推着她的肩往前行:“好了,快走吧,再晚赶不上下班车了。”
西月随着他的推力奔跑,风从耳边呼啸而去。
往前的道路上,她忽然觉得力量饱满,无比轻盈。
太阳露出了橘红的边,光在某一刻乍现出它的意义。
西月笑了,由衷的发自内心。
因为她突然明白,他往自己走来的那一刻,光也随之来临。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