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佞蜀

16、绿毛学生。

　　听话的病人都很讨医生喜欢。
　　白短发的男生安静坐在玻璃检查室内，眼珠子好奇地转动，视线落在玻璃室外的两个人身边。

　　“他回来后的第四次体检数据我已经上传到数据库了。”闷青发色的学生穿着白大褂，将腰身弯了近九十度。
　　学生脸上堆满刻意的讨好：“老师，您看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白厌知端着一杯白开水，液体在陶瓷茶杯里跌跌撞撞半天，始终缺少点味道。
　　他没见过这个学生，也许是今日新发配来的。
　　“不需要了。”

　　白医生一向沉默寡言，学生早有准备。
　　“那如果您还有需要，请随时拨打我的号码，需要我将我的信息传给您吗？”学生的情绪显然有些亢奋，还有些跃跃欲试。

　　能来到这个地方学习的，不仅是学业成绩，在某个方面定然有称得上“天才”的资本。
　　更何况还是跟着白厌知——这个在研究领域几乎被所有知情学员选定的第一目标。

　　谄媚还没漏出来，这么快便换了脸色。
　　崇不崇拜这个人不清楚，但这些不凡的人才在读书的时候就没少惦念他。

　　白厌知抬了抬头，将视线从前面的数据屏放在了他一头绿毛上。
　　“联系秦文勋。”惜字如金。

　　“好的老师，我的名字叫裴朝青。”他再不怎么掩藏自己的情绪。
　　大约是后生人的原因，他那一身轻微的优越感展现出来。
　　“老师您记忆这么好，肯定已经记住我了。”

　　玻璃室并不能削弱淮袖的听力。
　　不是第一次见到高等学府毕业的天才翘尾巴了，但还是第一次见人把尾巴翘到白厌知面前。
　　白毛小朋友心里顿时炸起了看热闹的各色烟花。

　　白厌知像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得意一般，他不再观察这人一头绿毛，转头在屏幕操控板上点起来。
　　淮袖轻轻撇了一下嘴角，还没有扯动太多表情，便先和白厌知对上了视线。

　　他迅速收敛了表情，明知道当这么久特务，自己的轻微动作白厌知是不可能看出什么来的。
　　但就是觉得……完蛋了，被发现他在幸灾乐祸了。

　　裴朝青没得到回应，顺着白厌知的视线朝对面端坐在检测仪里的人望过去。
　　那小少年检查时灰蒙蒙的眼瞳此刻亮晶晶地盯着白厌知。

　　“你等等。”白厌知自然地挪动视线，他放下手中的动作。

　　绿毛都走到门口了，被对方这么一声还以为自己幻听。
　　裴朝青被忽视了一个上午，知道自己刚才说话态度不是很好，故意挑了句话来嘚嘚。
　　此刻被叫得浑身发毛。

　　“老师，您请说。”他又从门口退回来，把刚脱到一半的白大褂扯回身上。

　　“你不是说，有需要可以联系你吗？”白厌知的声音微磁，又不是特别低沉。
　　当他故意带语调来说话，让人觉得有些亲和。
　　亲和？

　　“啊？啊、啊是的老师，您请说？”裴朝青被他这话问懵了。

　　男人转过椅子，在一堆杂乱的资料纸里随便抽出两张递给裴朝青。
　　“这有上个人工作剩下的一点尾巴，你有空闲可以解一下吗？”

　　裴朝青哪遇到过这样的惊喜，顿时双眼一亮两只手捏住了那两张纸的边缘。
　　淮袖看见他的嘴角还没上扬先掉下来了。

　　哼哼，果然亲和都是错觉。
　　可怜的孩子，被大魔鬼刁难了吧。

　　白厌知不缓不急：“裴同学成绩这么好，肯定很快解决的。”
　　绿毛被噎住，连反驳的话也不敢说了。

　　他学校教的那点东西和他自己瞎衍生的那些东西哪能看懂这纸上的东西啊。
　　裴朝青一瞟，看见左下角印着的非机密印记，脸色跟着发色绿了。

　　怎么一个没接触核心的边缘技术就已经看不懂了？！

　　硬着脸皮的绿毛抬头表情凝重地接下了这个请求。
　　“还希望老师您能多给我点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个乖乖坐着的白毛小少年眼睛更亮了。

　　锐气被两张纸挫没了的学生连白大褂都没脱就急匆匆出了检查室。

　　白厌知脸色平静：“检查完了，袖袖。”
　　那刚才还被淮袖印上“假”标志的亲和感又浮现了。

　　男人噙着笑：“知道身体不舒服来做检查，袖袖很听话。”

　　啊。
　　这是什么话。

　　淮袖找不到心底那些明晰的不悦，他几乎浮现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感觉更加不喜和这个人靠太近了。
　　这句话有些怪异，他分辨不清楚。

　　“但是结果显示，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白厌知一侧手肘靠在轮椅上，还在看着屏幕上的数据。
　　“多加注意，如果还有下次，记得要像这次一样。”

　　这还有些出乎淮袖的意料了。
　　他在悬浮上的剧烈头疼以他的忍耐力都有些难耐，从前感觉不到的不对劲被这破机器一扫就明了。
　　怎么……

　　“好的。”他的观念里不太有好好照顾自己这一项。
　　乖巧地检查、跟着回答，他倒显得比白厌知还沉默寡言了。

　　淮袖从玻璃室内出来，摁起了换衣室的屏障开关。
　　磨砂的屏障凭空出现，格挡在两人之间。

　　白厌知似乎没有任何回避的念头，他甚至还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把难得闲暇的时间打发在小朋友身上。
　　小朋友?是……还未成年。

　　磨砂屏障后面的人形并非看不见，只是模糊了具体的模样，只留下大致的轮廓。

　　少年的身形太瘦弱了些，大致是身体后来接受的那些改造，哪怕是日日在特务局训练都看起来羸弱清瘦。

　　就连逐渐和他熟络起来的唐阮褪去伪装都能明显看出一些肌肉曲线，淮袖的轮廓却只能称得上精致。
　　这样不合理的情况放在研究院似乎没有被注意过。

　　男人眼神沉沉，日夜疲惫给他眼眶下坠着的黑色云团更引人畏惧。

　　白厌知沉着表情的时候，极少有人敢和他多说几句。
　　所幸，白医生从未对谁冷脸过。
　　却也从未因什么开怀大笑过。

　　小少年的动作极快，大致经历过很多次训练了，散开屏障的时候连检查的贴身白衣都叠好了。
　　淮袖心中有话，那双眼睛便不带收敛地直盯着男人。

　　明明他坐着轮椅要矮人半截，气势也不高昂，偏偏像是压了人一头。

　　“白医生，我有话想问您。”
　　他其实不常在总都住，回到这个地方也基本不和别人见面。

　　白厌知又继续捉上手中的笔，轻抬了一下眉毛，示意他说。
　　男人还不忘了口上再说那些让人听不进的话：“我说了，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除了任务设定的性格和古板的训练，有些特殊技艺已经占据了淮袖全部精力。
　　剩下没谁教他的，倒半点没摸索出来似的。
　　他更像一台设计精良的机械。

　　“上次说的，在总都餐厅想吃的……”他想说什么便说了，“草莓布丁。”

　　白厌知不感到意外。
　　说来这点他也颇无奈：“以后自己算着过了时间就可以去总都餐厅取了。”

　　“我不知道特务局那边交给你了什么任务，但是既然让你‘浮陆’了，有些法则是可以变通的。”
　　“浮陆”即从地底搬到地面住或者办公。

　　特务局可什么都没说。
　　淮袖今天只想讨这个说法，他像得到了一个天大的礼物，弯腰行礼就想离开。

　　“不过……”

　　少年弯腰的动作一顿，脖颈微抬，直视男人：“?”

　　白厌知手不停眼不转：“昨天你训练结束的时候，应该有看见总都通过屏幕发的信息。”

　　“是的，我看见了。”

　　“你没有参与什么行动？”

　　“没有。”他想白医生这个治病的应该管不了那么多东西吧。
　　之前这种涉及研究院和特务局的敏感工作事项白厌知都是避而不谈的。
　　现在当着他面提……

　　“其实昨天是研究院丢东西了。”他眼睛顺着视线里的数据转动。
　　“这件事情本应有人暗自里处理，但是涉及了我手下的一个研究项目。”

　　“我会多注意的。”淮袖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嘴上虽然这么回答，心里完全没办法当一回事。
　　他们隶属的部门不一样，白厌知这只能算是委托。

　　可委托人好像没有什么自觉，还在自说自话：“我知道你的事情难办，这是我的一个私人请求。”
　　请求这个词可用得太重了。

　　淮袖几乎浑身一个激灵，将耳朵都顺直了。
　　“白医生您言重了。”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啰嗦布丁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想要你做什么，只是你从上个任务回来，是少有的幸存人员，我们丢东西的时间太巧合了。”
　　白厌知将笔尖上多余的墨水抖落在垃圾桶里。
　　“袖袖这么机敏，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察觉到了对大家都有益。”

　　白厌知说这话是直接当着身后不远处的几个人说的。
　　大家耳朵里的联络器都是共通的。

　　淮袖小心瞄了一眼后面的人，见他们神色如常，也就默许了这种事情大概是特务局不好发任务，来发人情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注意。”
　　淮袖刚被按了活，赶紧想跑：“那就不打扰您办公了，我先走了。”

　　他还没转身，又听见男人温声细语的。
　　白厌知不厌其烦地重复：“袖袖。”

　　“你不用对我这样客气。”
　　“再用敬词，我可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