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佞蜀

44、宏观

　　白厌知有个专属的研究团队。
　　或许，准确点来说:研究院拥有一个唯白厌知马首是瞻的前沿研究团队，包含白厌知在内一共十位人员。
　　研究院拥有三支这样的队伍，他们这支的名字叫做“靛”——蓝靛紫的靛。

　　他们年纪最大的有四十多岁就冒白发的中年人，年纪最小的不过十多岁，是一位无法做眼睛手术的基因残缺者。
　　十个人，全是旧地球大转移过来的纯人类，没有经历过任何新世纪的人种催熟培育。
　　也就是……每一位放在科技领域里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我来重塑一下我们团队当下研究的三个主要方向:一是生物嫁接工程；二是思维再造计划；三是生物再造手术。”鼻梁上挎着厚重镜片的十六岁少年用手指拨动会议室里的全息投影资料。
　　他每说一个字，资料里的相关文字就以思维导图的模样飘落到最高处。
　　像翩翩飞向枝干的嫩叶。
　　眼镜少年鞠躬，说:“现在请大家都汇报一下各自的研究进度。”

　　整个会议室像一个另类的洞穴，这里没有摆放长桌，也没有投影仪和荧光笔，而是一个硬生生剖开的空间。
　　空间底像某处瀑布的空灵漩底，摆放在上面的透明凳椅拨动漩底涟漪。

　　“我来。”一旁翘着腿的中年人站起来。
　　他端正坐着的时候一半脸是干净秀气的，侧过头来看，另一半却是面目全非。血肉相融，浅色与红色镶嵌翻折。

　　“我负责的生物嫁接技术目前并无大进展。”他一语总结，“嫁接技术的两个板块:一是人接人，二是IOP星人嫁接人。”
　　“前者是在大转移前就已有研究的项目。当时最多的例子属器官移植，目前相关技术已经能完美解决原体的免疫排斥反应。但迄今为止并未发现明确的继承属性。”阴阳脸挥动手，把最新的数据全调动出来。
　　“不管是人接人，还是IOP星人接人，我们需要继承的属性都有相关必须的条件来饲养，人类原本的肌体，并不具备源源不断提供那些必备属性的条件。”

　　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钟。
　　他们在等谁开口。

　　白厌知双手环抱着陶瓷杯，里面液体能够给予他的温度早被驱散，他低垂着眼，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天花乱坠的数据。
　　他搅动了一会儿银勺:“目前实验依然是嫁接给普通人？”

　　“是的，我们……都只嫁接给了从蓝白交界处带过来的部分囚犯，具体实验对象数目只有五例。”阴阳脸似乎察觉到什么，“你，有发现什么进展吗？”
　　“可能，算是有一点点。”白厌知停下搅动的手，抬头平视他，“我手下有一桩实验数据。”

　　“请说？”阴阳脸的眼睛亮起来。
　　“原本是没拿到研究院的盖章，我不该私自进行什么实验的。”他单手手指扣住茶杯，放在虚空处。
　　松手的刹那，原本应该落地的茶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稳稳地留在半空。

　　“大部分死囚具有精神病，而部分人的精神病确切被医学界指出，是大脑某个零件坏掉了。”他点动手指，把映像呈现在幻影公屏上。
　　“我把这几位，饱受脑癌痛苦的患者提出来，前面的实验工序未变，后面互换了肢体残缺后生人的大脑。”

　　“前几日，这位没彻底完成手术的实验对象，已经萌发出很强烈的求生欲望了。”
　　白厌知又伸出手去，食指扣在茶杯的杯檐上，揽过茶杯，圈在手心。
　　他好似回想起什么画面:“实验对象甚至提前清醒，能控制肢体向外界求助。”

　　阴阳脸捉住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后生人的身体构造能被纯人类接纳继承？”
　　“我只是猜测，这里面的具体原因还未确凿。这场实验是隐秘进行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没办法做到精确消毒，也有可能是空间内滋生出了什么微生物，改造了原本的肌体。”

　　“这足够了，这足够了。”阴阳脸尤其兴奋，“只要有开端，就算是一大突破，只要上报获得院内的批准，就能规模实验。”
　　他眼底的野心毫不掩藏，或许是在这个空间里，所有人早已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
　　很怪，不知道怪在哪里。

　　“这只是一场换头手术，迦尔，离我们要达到的，集合优异基因的目的还太远。”白厌知朝他泼了一盆冷水。
　　“更何况，我实行的四桩实验，只有这一桩成功了，实验对象还以为感染病菌死亡。偶然性太大。”

　　“没关系，没关系。”迦尔根本不听，“你真是天才！”
　　“哦不，哦不，你是疯子，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是在由衷称赞，你太疯狂了！”他左转头右调尾，手臂弯曲，能看出他有多激动，“这是一项伟大啊，这是一项伟大！”
　　“我要以此开端，我要将它改成‘换头手术’！”

　　白厌知一笑置之。

　　“我来说说生物再造。”一旁的女人好似看不下阴阳脸的疯癫状，站了起来。
　　她坐的位置还有两个男人，与她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

　　白厌知又把头低下去。

　　女人生了一双尤其挑的狐狸眼，摁在她微圆的脸上竟意外和谐:“上次化解开的石头，里面确实是IOP某种族的‘母体’，且经现阶段实验验证，我们已经确定了是‘冢’的母体。”
　　石头就是特务局给他们的东西。

　　白厌知摇了摇杯体，想起一个半月前新闻报道的677-编制。

　　“‘冢’的母体原本就在总都，一个半月前研究院的混乱让它丢失，我们也不能确定它离开总都是否有被别的物质感染。”狐狸眼点了点虚空处。
　　屏幕上切换了别的影像和数据:“我们剖分了母体，‘冢’被切成三个部分，一部分用于激活原本的‘冢’子体；一部分用于感染未孵化的拟‘冢’产物；最后一部分用于研究解数血清药剂。”

　　“拟‘冢’产物在前不久全部死于安魂大厦底层，激活‘冢’子体完美完成初实验，血清药剂还在研发中。”狐狸眼敲了敲影像。
　　她笑起来独有一种妩媚与幼态交织的矛盾:“白老师，好像目前看来，我的领域是最成功的？”

　　“嗯，很厉害。”白厌知毫不吝啬夸奖。
　　应谌野之前骂他搞出来的破东西，其实都属于冢的研究。
　　拟冢产物就是那飞走的三个蛋，冢的子体载体……就是死而复生的安汜。

　　“血清药剂需要的条件还有很多，我需要时间。”狐狸眼对他的夸奖已经免疫了。
　　“目前阶段，我们能够验证得到的只有，冢感染的生物基因确实明显优于人类，有很多超越人类的地方。”
　　“但由于实验产物的死亡，我们没有机会再进行下一阶段的研究了，所有的希望只能放在子体上。”

　　白厌知沉吟了一会儿:“子体复体的是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彻底不算人类的基因进化了。”
　　“把重点放在血清药剂的研究上，一旦子体载体失控，‘冢’的子体要尽可能保存下来。”

　　“知道了。”狐狸眼手指翻动了两下，“哪儿那么容易啊……”

　　从角落里畏畏缩缩地举起一只手，有个瘦小干枯的人站了起来:“我……我来说一下，思维再造。”
　　“我、我们没有什么突出进展。”他不太敢直视前方，只是怂着肩哆哆嗦嗦站在一旁，“我们……‘蓝’他们不太配合，他们说，我们是刽子手。”

　　“噗呲。”白厌知轻笑了一声。

　　蓝靛紫的蓝。
　　研究院三支精英队伍里的另外一支，麾下最大的研究项目是关于人种繁殖计划的。
　　这个计划原本是白厌知手下的项目，后来转给了蓝。

　　“别着急。”白厌知轻声安抚他的情绪，“我从未否认，我们是刽子手。”
　　矮小瘦弱的人没有再说话。

　　“那，我们近两月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次从特务局拿到的‘冢’母体。”白厌知简单总结。
　　“但是现在有一个大问题和小问题暴露在我们眼前。”男人转动轮椅，把位置挪到几人的正中心。

　　“大问题是，种子侵入总都，它对IOP生物的影响力还是个庞大的未知数，并且新法部那边暂时拿不出对手方案。”白厌知敲了敲轮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问题是，我们原本掩藏在677-编制里的一位重要样本采集人员意外死亡，而这门采集工艺只有我和他经过专业培训。”

　　“他的死因还在调查中，听说只找回了他的绿色扳指。”白厌知揉了揉眉心。
　　“接下来的很多项目需要采集数据，我想……”他放下手，目光狡黠，“我可能要出躺远门了。”

　　所有人猛地站起，紧张和不赞成的态度瞬间充斥满整个空间。
　　迦尔不带思索:“你不能离开总都，你不能离开整个进程。”
　　“只是一个采集项目罢了，我们有的是人员来培育收集，您不必要……”眼镜少年似乎也有些急躁。

　　白厌知说:“我不止因为采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