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长卷之四·池鱼》将小明

52、第四十七章

　　辰甫安就没打算客气，单刀直入道：“你做了什么，我已经都知道了。恩怨等会再说。辰池现在在哪？”
　　燕争帝道：“在孙破手上。”
　　“孙破手上？！”辰甫安又惊又怒，“为什么在孙破手上？！”
　　索玛不知道张鹤的布置，辰甫安也只以为辰池被起渊阁救走，但董逢文死了，辰池再度被梁衡玉带走。
　　吴晓见势不对，悄悄摘走了辰甫安的剑。辰甫安手一动，知道是她，又生生按下了动作。
　　燕争帝将张鹤的布置说了一遍。
　　“这个人呢？”辰甫安冷冷问。
　　“被斩首了。”燕争帝说完，沉吟一会，道：“你应该知道，辰池已经答应了做燕桥的皇后。这件事，也算我的家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辰甫安直接掀飞了桌子。那桌子砸向一个无人的角落，轰隆隆地把自己墩成了一堆残骸。
　　吴晓忽然搞不懂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了，竟然还有恃无恐地挑衅辰甫安。她看着局面，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剑还给他——不好好说话，还不如动手呢。
　　燕河奉不为所动地看着辰甫安。
　　“你的家事。”辰甫安一次一顿、咬牙切齿，“你的意思，现在还试图与我同盟吗？！”
　　“辰池有个愿望，是关于你的。”
　　辰甫安道：“说！”
　　“她恳求我，假死的时候，她对你留下了一句遗言，让我转告你，‘我既然死了，他就快点把我忘了吧，不要做皇帝，和吴姐姐在一起，做一对侠侣就很拉风。这样我想去而没去过的地方，他就可以随意来去了’。一字不差。”
　　吴晓听见她的这个愿望，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
　　辰甫安道：“呵。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击退穆国，然后你就按照辰池的意愿，让我做一位游侠？”
　　燕争帝道：“不错。我答应了她，只要你不碍我的事，我就不杀你，让你自由地活着。”
　　辰甫安道：“辰池想做的事，我从来都会替她完成。但这一次不行。”
　　吴晓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冷静一点！”
　　辰甫安充耳不闻，回身从她手里拿过了自己的剑。他拔剑出鞘，剑是极好的剑，刃如寒潭。
　　“我的妹妹，还不是一位政治家。她不会为了任何事，背叛她的爱人。她答应你做你的皇后，多半是被你逼迫。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样的筹码逼迫了她，但是礼还未成，只要我现在杀了你，那么无论她是生是死，都不必受这样的委屈了。”
　　燕争帝目光闪烁了一下，十数个侍从跳出来护在他面前。吴晓再次出声道：“辰甫安，你住手。”
　　燕争帝道：“你可要想好，我答应辰池给你留这样一条路，是因为她答应了做我的皇后。”
　　辰甫安怒意更胜，却到底冷静了一点。他瞥了吴晓一眼。与往常蕴藏着爱与温柔的目光不同，却往日看着仇人的眼神相似。吴晓道：“你要死在这里？你不救你妹妹了？”
　　辰甫安道：“这个人害了我妹妹。孙破残忍——孙破……”
　　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吴晓道：“可你妹妹不是那种柔弱无凭的女孩子。如果她费尽心思活了下来，回到了这里，却发现你死了，怎么办？”
　　辰甫安并不答话。相识这么多年，吴晓头一次看不穿他的脸色。她又道：“你是你妹妹仅剩的亲人了。”
　　辰甫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他又看了燕争帝一眼。燕争帝端坐在人墙之后，也在看着他。
　　他移开目光，把剑重重地顿回鞘中。剑格与剑鞘相撞的声音冰冷清脆，在场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已经有人听见了响动，噔噔噔地下了楼，辰甫安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来人正是白子卿唐广庄云天三位，见此阵势，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角落里的大黑这些日子已与他们相熟，只认定白子卿是个值得深交的汉子，忙上前道：“白将军，你快……”
　　“陛……老乔？！”唐广认出了燕争帝。燕争帝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白子卿则一言不发地走下楼梯，站在两方之间，看向辰甫安，问道：“二殿下，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就绕不过辰池，辰甫安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沉默了一下，只面无表情道：“我知道这是燕争帝了。你们不用再瞒着我了。至于发生了什么，让他自己跟你们说。”
　　唐广问道：“陛下回来了，那么辰台的三殿下和那个索玛呢？”
　　辰甫安冷笑了一声。
　　燕争帝道：“不要多问。”
　　辰甫安讥笑道：“想不到燕争帝你也有说不出口的时候。”
　　燕争帝道：“此事复杂，稍后再说。二殿下，我倒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辰甫安从牙缝里挤出个字：“说。”
　　“要完成辰池的愿望，也得你先帮我一个忙。不然穆国在一边虎视眈眈，我总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辰甫安冷笑一声，缓缓道：“你既然都这样说了，就是只给我留了一条路。”
　　燕争帝默认了。
　　辰甫安原地站了许久，忽然向他走去。燕争帝的侍卫们再次如临大敌，就连唐广也犹豫了一下，挡在燕争帝的面前。反倒白子卿默不作声地退开了，庄云天也站在一边没有动。
　　辰甫安径自走着，在唐广面前停了下来，见唐广死死盯着自己，便戏谑地看了一眼燕争帝。燕争帝道：“都退下。”
　　唐广没有抗命的勇气，与侍从们一并退下了。辰甫安拎着剑走到燕争帝面前，低头看着他。
　　燕争帝毫不示弱，坐得四平八稳，也抬起头看着他。
　　辰甫安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很好。燕争帝，你不愧是个帝王。这件事，我答应你。你可别叫我反悔。”
　　他的话音一落，还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燕争帝面前忽然寒光一闪。众人正要一拥而上，却又听燕争帝道：“退下。”
　　只见辰甫安的剑依然如同没有出过鞘一样，沉沉静静地被他拎在手上。而燕争帝的一只袖子已经没了一半，露出的胳膊已经不见了一半的血肉，裸露出骨头，血滑落下来，滴到地上血淋淋的半条胳膊上。
　　燕争帝轻轻皱着眉，只是流着血，渗着冷汗，故而脸色有些不好。
　　辰甫安道：“你欠辰池的，肯定不止这么一剑。我若是什么都不为她讨回来，岂不枉为人兄！”
　　说罢，再度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吴晓忙对燕争帝道：“你若要记恨此事，我可再也拦不住他了。以他的武功，虽未必能全身而退，杀了你却是不成问题的。”紧接着也急匆匆地运起轻功，跟上了辰甫安。
　　白子卿这时才皱眉道：“陛下，这……”
　　燕争帝紧闭着眼，摇了摇头道：“情理之中。”
　　庄云天道：“我去为陛下叫个太医来。”
　　燕争帝点了点头，默默感受胳膊传来的疼。辰池……也这样疼吗？还是更疼？
　　唐广一边止血一边道：“陛下怎么也不防着他，生生受了这一下！万一他动了杀心……”
　　燕争帝没有回答。他笃信辰甫安不会这样。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用哥哥钳制妹妹，又用妹妹钳制哥哥……”他忽而喃喃低语，自嘲地笑了笑。
　　燕争帝从怀里摸出一本书，交给白子卿：“你像是能和他合得来的，去把这本书给他。这是他妹妹看过的，看的时候说少了他的旁批，不很痛快。”

　　吴晓不敢跟得太紧，路上去买了点茶和酒，和辰甫安一前一后回了承恩寺。辰甫安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吴晓却直接去找了索玛，把这个睡眼惺忪的可怜人直接拎了起来，推到辰甫安面前。
　　辰甫安果然还没有睡下，只是坐在床边，听到有人进来，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们。
　　吴晓煮了茶，温上酒，把索玛搁在桌边，自己坐下了，对辰甫安道：“来，喝茶。”
　　索玛还迷糊着，一边眼巴巴看着酒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怎——怎么了？”
　　辰甫安抿了抿唇，在自己多年的两位好友面前，到底还是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索玛听醒了，跳起来叫道：“怎么会？！带她走的那两个人我打了个照面，以前吴晓教过他们轻功呢！跑起来我都追不上！”
　　吴晓道：“肯定是用了□□类……不过事已至此，别说这些了。咱们聊聊天吧。”
　　辰甫安抿抿唇，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他无事可做，干脆不等酒温好，就直接要倒酒。吴晓清了清嗓子，道：“你喝茶。酒是给索玛的。”
　　索玛也道：“就是，你不要跟我抢。”
　　辰甫安道：“那我改天再给你补一壶。”
　　吴晓见拦不住，便由他去了。辰甫安并不饮酒，今天看来是实在郁结。
　　她担心辰甫安伤心过了头，纵酒伤身。不过她这担心倒多余了，因为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含泪道：“辰池……辰池喜欢的是乌衣黄曲。我得去买两坛，给她放在这里。”
　　索玛心头一跳，忙瞥开眼去。辰甫安眼角忽然滑了两行泪下来。吴晓与辰甫安也是少年相识，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便和索玛谈起他们三个从前的事迹来，希望转开他的注意力。
　　辰甫安也并不是沉于悲伤的人，渐渐也做得出样子来。这时候慧空忽然敲了敲门，在门外怯生生地说：“二殿下，来了个人，自称姓白，来找您的……”
　　辰甫安脸上好容易攒起来一点情绪，“唰”地一声，又全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