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四十八章 ...
-
但到底,事情不是白子卿做的,甚至他并不知情。辰甫安忍了又忍,才道:“让他过来吧。”
慧空道了是,却并不立刻走,又问了句:“小僧斗胆……试问一句,今日种种,和三殿下有关吗?”
辰甫安头疼地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道:“开门让他过来吧。”
慧空不敢再问,去打开了寺门,引白子卿过来了。白子卿也不见外,大步走了进来,把书交给辰甫安。
“陛下说,这是令妹在沣州看过的书。看得时候,觉得少了你的旁批,索然无味。”
辰甫安接过书,恋恋不舍地抚摩着它的封面,半晌叹了口气。
白子卿依然一头雾水,问道:“敢问令妹……”
辰甫安道:“你说话不必这样客气。我不是已经认了你这个朋友么?”
白子卿吊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问道:“我们陛下究竟做了什么?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他对辰池似乎下不去杀手。你怎么那样生气?”
辰甫安咬着后槽牙,又喝了一口酒。却太过心不在焉,竟呛住了。吴晓拍了拍他,三言两语对白子卿大概讲了遍来龙去脉。
白子卿听完,也皱紧了眉头,直言道:“那可不妙。但你也先放心。”
白子卿道:“我们陛下,恐怕天底下再找不出个野心比他更大的了。这件事本在他的掌控之中,却最终局势逆转,他肯定会耿耿于怀。一来二去,你们的目的反倒是一样的。至于孙破,倒不必担心……孙破的性格虽然邪门,但他上头不是还有个傻子么。那傻子一片愚仁,一旦得了消息,势必会阻止孙破杀人。辰池自己也并非等闲之辈……活到你们兄妹再次相见,应该不是难事。”
吴晓欲言又止。
辰甫安出于礼貌,露出个勉强的笑容,道:“多谢。”
白子卿道:“你还是担心。”
白子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酒,道:“你还在担心什么?”
辰甫安沉默了一会,颓然道:“你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可一旦有哪里不同于你的设想,我妹妹怕是再有十条命搭进去也不够。我是在想,早知沣州局势会变成那样,我倒宁可去沣州的是我,这样陷在里面命悬一线的人也——唉……”
他摇了摇头,又道:“辰池在沣州城也吃了很多苦。从谢于卿回来的那一天,我就不断做噩梦。辰池那个性格,燕争帝得是怎样才让她低了头,甚至是在她最看重的两样事上!我妹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从小怕疼,怕喝药,在沣州她受了多少刑喝了多少药,落在孙破手上,哪怕不死,又有多少酷刑等着她——!我倒宁可是我……我是个男人,正当壮年,什么事不比她强一些?”
他说着,已经发起抖来。他好像才喝了两口酒,便醉了:“我就这样一个妹妹,从小啊……想给她吃口橙子,怕她觉得酸;想给她买个糖人,又怕糖人甜得发腻,蚀了她的牙。她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小一团,满朝大臣排着队去贺喜,她只知道哭……天底下那么多奇珍海味,奉到她面前,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挑剔的很,连喝点什么都一定要留个杯底儿放在那——”
他忽然把杯里剩下的酒倒在地上,杯底剩了最后一点酒泼到别处,发出一声哽咽的长叹。
“小时候她被草叶划伤了手,都把我心疼坏了。她看上那个子琮,我派人调查那个混小子,查了整整三年才放心……我把她捧在手上十八年,哪怕在皇宫外,也有人跟我禀报她的一言一行,天冷了热了都让人惦念……她怎么吃得起这样的苦!怎么会有人忍心让她吃这样的苦!”
房间里的人相顾无言,都心情沉重,不知怎么搭话,吴晓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
“我心疼啊……我心里面……痛极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这边辰甫安刚刚醉倒,那边辰池就从睡梦中忽然惊坐起来。
她已经被穆从言从孙破手里救了下来,此时在穆国的行宫里,紧挨着穆从言的寝宫。穆从言待女孩子极温柔有礼,太医早早就备下了,宫里也给她准备了数名宫女,都是心细体贴的。
她自从被穆从言亲自带回来,只坚持了一小会,就昏睡过去了,太医说这一觉要睡得长一些才好。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宫女见她惊坐,忙上前问道:“三殿下,您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辰池像是浮在了悬崖边上,心里慌得很。她摇了摇头,忽然翻身下床,并忘了自己一身的伤,成功地又叠了一层冷汗。
她跛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往外面扑。侍女们忙扶住她,劝她坐回去,同时窗外的人去回禀穆从言。
辰池被一双双温柔的手按在椅子上,有人托住她的伤腿,不让它再动了。辰池焦躁地四处看了看,问道:“没有纸笔么?!”
“要纸笔做什么?”穆从言已经赶过来了。他看来原本已经睡下了,此时只穿着一身中衣,外面随意罩了件袍子,却依然显得神采奕奕、顾盼含情。
他走到辰池面前,怜爱地碰了碰她的脸:“怎么脸色这样苍白?睡得不好么?不习惯?还是伤口又痛了?抱歉——孙将军实在粗俗——我给你叫太医过来。”
辰池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猛地抓住他的手,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只要纸笔,我要给我二哥写信!”
“给他写信?都这么晚了,现在他应该已经睡了。明天再说吧,好不好?”
辰池连连摇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写信……最近事情太多,我不放心……”
“没事的。”穆从言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安抚她,“孙破不会再见到你了,没有人要害你了,你别怕。”
辰池依然冷汗涔涔,一直要求纸笔,要写信。穆从言又道:“你现在写字,手上有伤,没力气,字迹定然与往时不同。旁人也就算了,辰兄书画造诣极高,又了解你,你怎么瞒得过他?”
辰池此时已经定了神,穆从言说的也有些道理。她再度问道:“那明天,我好好休息,一定要写了信,亲手寄出去,可不可以?”
穆从言温柔地笑了一下,道:“可以。”
辰池见他这样说,便用一条腿站起来,要回床上去。不料穆从言见她站不稳,便直接上前抱住了她,不便碰她膝盖,就面对面地将她抱了起来,将她抱回了床上去。
辰池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躺了在床上,才惊讶地看着穆从言。穆从言向她眨了眨眼,道:“想不到吧,我还有点力气,不是一无是处的。”
辰池从前就了解过他,知道他的的确确是个无用的皇子,对人从来心软,以致多次插手政事。此刻来看,他对自己也仿佛是真正的友好,辰池便笑了一下。穆从言又道:“你刚刚忽然又提起要写信,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辰池脸色一白。
她梦见……亡国的时候,她并没有逃出去,谢云令和辰甫安相继战死了。孙破追着她跑过了整个宫殿,最后不耐烦了,打猎般一箭射穿她的腿弯……她倒下的时候,听见辰甫安和谢云令的声音阴森森地不断回响:“你辜负了我们的死,你辜负了我们的死……”
穆从言见她不说,只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再说,你现在已经在我的行宫里,就在辰欢城,离你哥哥那么近了。要联系他,是很快的,半个时辰都用不上。我这么说,没毛病吧?”
辰池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她脸色带着病态,穆从言依然不放心似的,道:“你现在身子不好,我不敢给你香鼎。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他一边脱下外袍一边道:“这件袍子常年挂在我那,我寝宫里又一直点着安神的香,这么多年,也该入味儿了。你就把这个放在你身边,聊以助眠吧。”
辰池听他用“入味儿”来形容,忍俊不禁。她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便有个侍女上前,将穆从言的袍子接过来理好,挂在了她床边的架子上。
那袍子上的香味飘过来,果然令人安神。辰池本来就被折腾的气血两虚,很快就要睁不开眼睛了。她睡着前再次拉住了穆从言的手,声音已经变得低低糯糯的:“你答应我了,明天一定让我传信出去的。”
穆从言极有耐心,回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答应你,不反悔的。你别担心,程十七听我的话,我让他亲自守在外面,孙破可越不过他。他再也害不到你了,别人也都不行……你放下心,快睡吧。睡好了,明天才能好好给你哥哥写信呀。”
辰池的心慌被他哄得烟消云散,便笑了一下。才笑到一半,就彻底睡着了。
穆从言用残留的温柔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小心地抽出手来,回了寝宫。不料孙破又在他寝宫外跪着了,又是求穆从言将辰池交给他。
“辰池——只要她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大穆就胜券在握了。事关江山社稷,殿下,你再糊涂,再怜香惜玉,能不能分一分轻重缓急?!”
穆从言憎恶地瞥了他一眼,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孙将军,想不到你认为,江山社稷是靠女人来的。”
他堂而皇之地曲解了这句话的本意,孙破怒道:“辰池可不止是个女人!”
“那么我也不止是个皇子。”穆从言顶回去,冷笑道:“我是个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风露重,你回去吧。”穆从言最终也没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