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38、救命

　　虽然南霑经常这样语出惊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还是让严瀼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他比较好。
　　而且让严瀼更懵的是，他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并不是在心里鄙视南霑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也不是因为面对一个男人的情话攻势而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说不好自己的感觉，就好像，有阵悠扬的风总是徘徊在你周围，有一段时间不出现了，也不会想念更不会觉得松了口气，因为你知道它总会回来。
　　这种奇异又平静的心情。

　　“彦青的舅爷还没有离开。”
　　在严瀼沉默状态下翻来覆去琢磨自己心理的时候，南霑像是跳过了之前的话题，若无其事地说了这句话。
　　“你怎么能确定？”严瀼暂时放下自己捉摸不透的小情绪。
　　“管理员说的。”南霑反手劈开前面挡路的干树枝，“我问了，他们说老人家生前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了，死后潜意识里可能知道自己是死了吧，但大概想法里觉得死了就应该长眠于地下，所以一直和自己的骨灰待在一起。”
　　严瀼不可思议：“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地下？”
　　“是的。”

　　“管理员为什么没有带他走呢？”脚下是泥路，被白日的艳阳晒得干硬。
　　“一般来说，恶鬼才是他们的头等威胁，像这样没有投胎意识的老人家，是可以放松管理的，而且，他和自己的骨灰待在一起，其实是无意识找了把保护伞，管理员没有权利让他离开。”南霑解释得很详细，很有耐心：“他们带灵魂投胎也是分等级的，像缚身咒，一般员工解决不了，怕麻烦又不会禀报上级，看情况如果大概率上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就会一直搁置，毕竟他们也怕麻烦，像老爷子这种没有投胎意识的，好像是十年期限吧，如果遇上了另说，但一直没有遇到管理员，也就是没有正面对上的话，搁置十年后，会强制带回去投胎，因为时间过得越久，灵魂就会消散得越快。”
　　“……”严瀼想吐槽，但惊觉这讨论的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冥府大能，还是把吐槽生生给咽回去了。
　　“狗子一直没有见到自己的主人，它知道主人每天就在距离它那么近的地方吗？”严瀼说起这个就很难过。
　　人类这种共情不能被说成是矫情，严瀼认为，毕竟，正视动物对人类毫无保留展现出来的情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类都逃不过下意识的维护行为。

　　“不知道，管理员也是调查之后才知道老爷子死后一直和自己的身体待在一起，包括火化入土，这种行为算是保护机制，其他鬼魂也没办法伤害到他，因为根本察觉不到他。”
　　“就像一个安全屋？”
　　“嗯，而且还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安全屋。”
　　严瀼长长叹了口气，“你在找许毅他们演这场戏之前就知道了吗？”
　　“不是的，找到小孩儿的尸体之后才知道的，所以跟许毅商量，希望他说那些话，让它去投胎。”
　　严瀼一身凉汗：“你说，它知道主人是假的吗？”
　　每天|朝夕相处的主人，它短暂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要细致追究起来，它怎么可能分不出真假？

　　南霑没有直接说话，察觉到了严瀼的情绪波动，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反手拉住了他的手，汗涔涔的，但南霑没有嫌弃，严瀼也没有立刻瓜田李下撇开他的手。
　　“人也是动物，反证，动物和人某些地方也会有相通之处。”南霑捏了捏他的手，“有时候只是缺少一个放弃的理由吧。”
　　话虽如此……
　　“如果它不知道，等它投胎，再过十年，它心心念念的主人才会投胎，而在这人来人往的世界，他们或许就再也遇不到了。”严瀼越说越难过，甚至他觉得这不是自己在难过，而是狗子借了他的心情他的身体他的嘴说了这些话，有了这些想法，继而难过得不得了。
　　南霑不走了，转身看他，沉默了两三秒，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严瀼的脸，严瀼没有做任何抗拒的动作，就那么默认了他逾越的行为。
　　“严瀼，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他听到南霑这么说，看似轻描淡写，却好像饱含深情。

　　话语间竟然无意中已经走到了齐老三的家门口，南霑松开牵着严瀼的手，指了指右侧：“在那边。”
　　不容多想，严瀼跟着南霑走到围墙最低的一面，真正开始考虑翻墙的可能性，站在这堵墙跟前，才发现跟自己想象中有一些……不对，是略大的区别。
　　“目测得有两米五。”严瀼摸着下巴，小声问道：“我们怎么上去啊？”
　　奇怪，明明记得下午没这么高的。
　　小家小院墙都修得很高，但严瀼有清晰的记忆，这堵墙应该没这么高的。
　　难道因为没有刻意观察，所以记错了？

　　“是屏障。”南霑非常淡定：“实物没这么高，所以也证明了……”
　　“她确实在里面。”严瀼很聪明，抢过话来。
　　“是的。”南霑沉默了大概十几秒，面对这面墙，突然发力，严瀼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上去的，再一抬头，人就在围墙上蹲着了，对着他伸出手来。
　　“手给我，我拉你。”严瀼没有直接伸手，轻轻一眨眼，就发现屏障破了，南霑蹲着的围墙比之前矮了最起码半米，于是把手伸过去，南霑拉住一使劲儿，严瀼腿上再一用力，也上去了，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严瀼小心转身就想往下跳，踩到了自己的鞋带，差点儿掉下去，还好南霑即使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帮他稳定住，严瀼觉得丢人……手往脑袋边儿一放点头行了个礼，小声道歉，顺便还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sorry，我差点儿拖了组织的后腿。”
　　南霑没有一丝危机感，倒觉得他这样很可爱似的，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微笑道：“没关系，组织原谅你。”
　　严瀼后知后觉被占了便宜，刚想开口训他，就见他又做了个“嘘”的动作，只好把怒火暂时藏在肚子里。
　　算了，等彻底结束了再跟他算账。

　　院子里很安静，听不出什么异常。
　　“会不会出错啊？”严瀼把声音压到最低。
　　“不会。”南霑确认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她一定就在这附近。”
　　严瀼看了一眼时间，最多应该再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他们这个最后的任务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
　　“啊！你滚！你滚！”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救命！救命！”
　　严瀼南霑对视一眼，连忙顺着声音跑去，跑了两步南霑骤然停了下来，“不对，不是这里，在那边！”他指着齐老三家的方向。

　　谁能知道这鬼竟然还懂得糊弄人！
　　目的就是浪费他们的时间！
　　女人的尖叫呼救一直没停，断断续续的，严瀼到门口才发现门上了锁，竟然想得这么周到……
　　还好彦青舅妈把所有钥匙都给了严瀼一份，但是太多，找到大门钥匙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等进去了，南霑抢在他之前往后面鱼塘旁边跑，严瀼突然停下脚步。
　　脑际略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是不是因为知道这个正在被袭击的女人是罪有应得，所以他潜意识里就拖拖拉拉不想救。

　　许毅说过，“因果循环，是生是死，我们不能左右。”
　　他还说过强行插手会有可能出现某些后果，会不会他们确实不应该插手？
　　如果成功救下这个女人，他们依旧没有证据，杀人凶手或许不会被定罪，坏人或许还是会逍遥法外，而好人已经长眠，很可气，死人都得气活了。
　　……

　　“妈妈！”后面传来孩子的尖叫，严瀼一拍脑袋，骂了一句，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质疑自己的做法呢？无论如何，现在都回不了头了。
　　他抬脚大步往后面跑去。

　　严瀼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瘫倒在鱼塘边，半个脑袋还浸在水里，南霑离得远，没动，严瀼先救人的念头一闪而过，就想跑过去先把女人捞起来。
　　“别过来！”站在不远处披头散发的女人呵斥道，迫使严瀼定了步子。
　　小男孩儿扑在那女人怀里嚎啕大哭，严瀼无语，都这时候了还能分神盯着这边不让救人，而且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南霑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救人，就算看不见，对方肯定用了什么手段也拦住了他。
　　他回头看南霑，对上嘴型：“不让过去，怎么办？”
　　南霑手往下压了压，这意思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看来南霑心里有数，觉得凶手暂时还不会死。
　　严瀼放心了很多。

　　“天快亮了。”南霑轻声开口，却掷地有声，在场的都听得很清楚，抱着孩子披散头发身上还湿|漉漉的女人回头瞪他们，南霑表情都没变过，严瀼回想觉得他舅舅的规矩也有道理，看不到对别人来说恐惧会加倍，但对于南霑来说，或许恐惧反而减少了。
　　“你的孩子天亮之前就要去投胎了，这辈子的记忆全都会消失，你不会想让他最后记住你的，就是你杀人时候狰狞可怕的样子吧？”
　　女人身上还在滴水，皮肤惨白，两眼无神，“这是她该得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