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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天亮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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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严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那两个公务员为什么走之前用那种眼神看你?”
南霑揉了揉额角:“哪种眼神?”
严瀼想了下怎么形容:“就是那种……欲言又止,小心翼翼,还有点儿畏惧……你一个人类,虽然不够普通吧,但肯定还有其他事儿。”
南霑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问他们?”
严瀼一下怂了,“你不普通,可我普通啊,怎么敢上赶着跟他们说话。”
南霑微笑着沉默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严瀼心里发毛,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难道真的有事?
“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嗯……以后告诉你,以后……全都告诉你。”
齐小军小姨又死在了彦青舅舅家的鱼塘旁边,这事儿传出去不知道村民会怎么看待他们一家,所以南霑和严瀼合计了一下,去跟管理员商量,希望管理员可以帮忙,把这件事和彦青舅舅家彻底剥离开来,否则,这地方真成了凶宅了,以后恐怕再不会有人敢上门来。
严瀼本来不抱希望,但没想到,南霑去说,对方竟然很好脾气地同意了。
管理员稍显神通,就悄无声息地把死去的女人送到了齐小军遗体边,这样,被人发现后,或许会以为他们两个都是失足落水被淹死的,没那么麻烦。
不会有人联想到彦青舅舅家,至于齐小军的爸爸,他也有很严重的错,但他们毕竟不是制裁者,手不能伸那么长,而且,严瀼相信,恶有恶报,他种了因,总会得自己应得的果。
严瀼分明看到一切完成后,两个管理员在不远处和南霑说话,一开始和和气气的,但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南霑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后来仿佛不愿多说似的,管理员匆匆离开,就露出了之前严瀼提过的那种眼神。
他有些好奇。
彦青舅舅一家这个夜晚过得胆战心惊,严瀼打去电话的时候是彦青舅妈接的,让他们回来,彦青舅妈上来就问“你们搞定了吗?没问题了吗?确定没有危险了吗?我们真的可以回去吗?”
严瀼瞬间有种想跟着齐小军他们一起走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又是一个通宵,睡眠不饱和,他心情很差,并没有想象中解决了一件棘手的大事,内心很轻松的感觉。
明明上一次他就有那种松了口气,轻松的感觉。
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已经过去的事,谁都没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索性强迫自己不去想当时做出的决定。
他只是觉得,世间,人类,亲情,有牵绊就有无止境的绝望,谁也逃不掉。
彦青舅舅夫妻两个闻讯而来,南霑简单讲了下这个晚上的发现,当然,是加工过后的“真相”。
过滤了齐小军小姨杀人嫁祸,齐小军妈妈又杀了他小姨成功复仇的事,还有他们家老爷子其实一直没有离开,坚决和自己遗体在一起的事,他们没有必要知道,漏出去的信息太多,就必须要说的更多。
“狗子是护主心切,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恶作剧,隔壁女主人的死是意外,我们只看到了狗子,而且已经顺利把它送走了,关于老爷子我们不太清楚,没有接触到。”严瀼适时递上钥匙,南霑做总结陈词,“以后,这地方不会再有其他麻烦了,你们放心。”
彦青舅妈长舒一口气,“哎呀,原来都是那个畜生搞出来的事,我们一直跟老头儿说,别把狗当人养,你看看,现在闹这么一通。”
严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突然感觉到呼吸有些不顺畅,手放在钥匙上一时忘了动作。
舅舅啐了一口,“谁说不是呢!你们是不知道,我爸把那狗当儿子养呢,你们看看,全村谁真能把畜生当回事儿呢,就他一个,天天带着遛着,吃了那么多人吃的东西,死了也不算亏,你们还把它好好送走了?费那事干嘛啊,你们不是都会那种什么……怎么说来着,魂飞魄散是吧,一条狗,还给好好送走了,说出去都闹笑话。”
严瀼深吸一口气,默默攥起拳头,面上却有笑,声音也亲切:“冒昧问一句,那狗,到底是怎么死的?”
彦青舅舅没了心头大患,现在又发现一切事情都是一场恶作剧,心里轻松地不得了,说话也越发放肆起来:“我爸一直以为是它跑出去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其实是家里有老鼠,我媳妇儿去买的老鼠药,放在院子里和房子里了,它吃了老鼠药被毒死了。”
严瀼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却仍旧是微笑着的,看起来温柔和蔼,如果面前的人线条细一些,就会发现他隐藏起来并不难察觉的愤怒:“你们家明明养狗,为什么还要在院子里放老鼠药?”
村子里的人不会让动物进门,觉得动物脏,一般前脚往进走,后脚就会被骂出来,所以在房子里放老鼠药他可以理解,但是在院子里放……
这就是恶意谋杀。
彦青舅舅没那么多眼力劲儿,这会儿还侃侃而谈,甚至还有一丝不好意思:“其实是常来这儿的一对小夫妻害怕那狗,他媳妇儿,城里姑娘,胆子小,土狗一叫,她吓得能跳出好几里地,也有人反映,说这狗面相凶,太唬人,有次我媳妇儿听到他们说再也不来了,那狗太吓人,我一听,这可不行啊,我爸再喜欢,我们也要做生意啊,但是毕竟我爸喜欢,我说了好几次让他送出去,他怎么都不愿意,然后我就想啊,你看,这狗要是真那么通人性,我就算把老鼠药放院子里它也不会吃嘛,真吃了就是命,所以说,毕竟是畜生,什么都吃……”
“啪!”严瀼用力拍了桌子,手掌又疼又麻,但是他觉得自己不把这戾气发出去,恐怕也想杀人。
“哎,你这是干什么!”
彦青舅舅老不高兴地等着严瀼,可一看,这时候才发现这年轻人眼睛一圈都是红的,跟要吃人一样,毕竟是有些神通的人,就算年轻,他也有些憷:“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啊,吓唬谁呢,跟谁拍桌子瞪眼呢……年纪轻轻,脾气倒大……彦青找你们来是给我们帮忙解决问题的,你跑这儿来给我拍桌子,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一直没说话的南霑突然冷笑一声,轻启唇舌,犹如寒风刮过:“再说一遍,你说谁没家教?”
面对严瀼,这中年男人尚且能放几句狠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年轻人,他一句发狠的话都骂不出来。
到头来,只憋出那么一句不咸不淡的。
“你看看他,就是在吓唬我们,当我们好欺负啊。”
他媳妇儿在一边轻轻拉扯着,让他少说几句,小心闯祸。
严瀼几乎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爸为什么对狗那么好?你知道你爸为什么到哪儿都要带着那条狗?因为……”他抬眼瞪着面前有些发抖的夫妇:“……你们人不如狗。”
即使很害怕,听到这话,他们依旧气得跳脚。
“你这小子说什么?!再说一遍!”
边喊边扬起了手,作势要打人,但严瀼红着眼圈一步没退,对方那手却扬在半空中不动了,严瀼知道,是南霑做了手脚。
两人突然动不了,吓得半死,“妖怪!你们两个都是妖怪!这是什么妖术?!解开!快点儿解开!否则我们报警抓你们!”
严瀼冷哼一声,“我们是妖怪?大叔好像记性不好,我们可是你们请回来,帮忙除妖的。”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丝毫动不了的两人:“你刚刚让我再说一遍?没问题,说几遍都行,你们,还不如一条狗,如果你们家有人可以原谅你爸爸,可以跟你爸爸说说话,可以每天抽出那么一点儿时间让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不是只会闯祸,不是你们的累赘,你们的爸爸,根本不用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那条狗身上,而被你们说是畜生的那条狗,就连死了,都会想着去惩罚伤害自己主人的人,而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害死自己的人,也就是你们,拉进地狱。”
严瀼深呼吸几次,眼神犀利,声音压得很低。
“你们都该给它送些好吃的,免得遭报应。”
“定身咒能维持一个小时呢,也够他们受的了。”南霑拍拍严瀼的胳膊,“我知道你生气,别为了那种人受气,气坏的是自己。”
严瀼满腔怒火根本听不进去,出门了还踢了两脚围墙,坐在车上大喘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看南霑,已经看不出之前生气的痕迹。
“你难道就不生气吗?”真乃神人也。
“生啊。”南霑轻叹一声:“但是,你要知道,世间事大多如此,为了不该努力的人努力,为了不该放弃的东西放弃,为了自己的理想走错了路都不自知,愚蠢的人太多了,但你不能说他们错,只是愚蠢,又坏又蠢。”
严瀼微张着嘴:“我刚刚,有一个瞬间,突然觉得,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些人。”
他以为会吓到南霑,但是南霑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被他吓到。
“我经常会有这样的想法。”南霑歪头看他,竟然有一丝丝俏皮:“但我依然是个不好不坏的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从某些方面来说,就是个无功无过的普通人,你不用觉得自己糟糕,我们都生活在这种糟糕里。”
严瀼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还是精妙绝伦,但……
“我好想哭哦。”
“来,我的肩膀借你。”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