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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从前-脆皮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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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祝唐远现下还来不及找这几人,就见不远处操场上趴着一个人。
祝唐远跑过去,见序归许赤脚躺在操场内圈的鹅卵石上,灯光昏暗,但依然能看到他的眼底和脚底一样又红又肿,两边脚心都已被不知是磨还是打破了皮,露出里面的血肉来,双腿无力地抽动着,试图坐起来。
祝唐远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棍打脚心是智雅常用的惩罚手段,因为打脚底家长不容易发现,十指连心,惩罚效果好,通常20下起步,20下,是指两边各20,视情况加罚走几圈鹅卵石路。
他最多的一次被打过50下,是因为王富刚开封抽了一根的烟被偷了,在罚了300个蛙跳一班依然无人承认后,王富决定让三班集体过来活动活动筋骨。
此后一天,祝唐远都是趿拉着鞋的状态。
而序归许,被打了100下。
祝唐远走近序归许,序归许双眼都哭肿了,视线迷蒙,下意识勾起脚心,撑着地往后缩。
“是我,小丸子。”祝唐远双手轻轻放上他瑟缩的肩,轻声说。
序归许确认什么似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向后倒下。
祝唐远在他后脑勺即将触地时捞住他,另一只手单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比昨天早晨还高。
祝唐远迅速将他背起,提了被扔得老远的鞋袜,奔往医务室。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夜色浓重,冷雾逼人,祝唐远跑过操场,敲开张晴的房门。
张晴一看,又是那个新生,忙侧身让人进来。
张晴没多问,这是在这地方工作的生存之道,知道得越少越好。
给序归许的脚底消毒上药时序归许总按捺不住地抽动,发出轻而痛苦的呻/吟,祝唐远便捉住序归许瘦削的脚踝固定住,待张晴涂完药,祝唐远才缓缓松开他,见上面刚被自己箍住的地方慢慢浮出一圈红色。
序归许细皮嫩肉到这种程度的力量都会在他身上留下明显的印记,被打了一晚上脚心得有多疼。
祝唐远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晴给序归许打上点滴,回头看他:“快熄灯了,你赶紧回去吧,这里有我。”
祝唐远看了序归许半晌,在熄灯铃打到第三遍时终于离开。
跑回宿舍的路上祝唐远想,不到半年前,也是夜晚,《大家一起来跳舞》放到第三遍,序归许神采飞扬地写歌,出手阔绰地扫荡,腆着脸装乖求载,又霸道好心地送他回家。现在一身伤,苍白单薄地躺在病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凌晨不知几点,祝唐远被亮光刺开眼,他本来也睡得浅,适应得很快,宋哲一看就是睡深了,暴躁地翻了个几个身,用极大的动静表现出自己极大的不满,被王富拿起床边靠着的湿拖把猛戳了几下,屁滚尿流地下床穿鞋立正。
王富背着手在他们中间巡视了一圈,最后点了祝唐远:“你,跟我走,其他人,继续睡。”
陈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舒了一口气,爬回床上裹好被子,但没立刻躺下,目光担忧瑟缩地看向正在关灯的祝唐远。
祝唐远朝他做了个“放心”的口型,轻轻关门离开。
走廊上已经等了一个二班的学生委员,好像叫曹翔,王富领着祝唐远走过,那人一言不发地跟上。
察觉到方向是医务室,祝唐远的心往下沉了沉。
张晴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等着,见他们来忙迎上去。
王富摆摆手,让她不要多说,又回头朝祝唐远和曹翔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俩过去将序归许弄过来。
祝唐远还没走近病床便看到蜷缩在病床上的序归许全身不住地抽搐痉挛,脸上被横流的泪水浸湿,一时没控制住步伐,跑了两步上前。
曹翔也有些被惊到了,智雅寻死觅活的新生不少,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也不少,但这样的状况他还是头一次见。
序归许这样抽搐的状况使人根本没办法将他背起来,两人只能一边一个地勉强架起他,张晴锁了门,与王富走在前面,祝唐远和曹翔架着人走在后面。
走到半途,序归许又一次猛烈抽搐,曹翔那边没压住,序归许半截身子猛地往下掉,膝盖差点跪在地上。
这次大幅度的抽搐持续了有十几秒,等序归许逐渐平复下来,祝唐远几乎脱力,缓缓松开序归许,才发觉自己刚才几乎是以一个拥抱的姿势用力抱着序归许,曹翔在一旁神色有些复杂,在王富回头查看前拉过序归许一只胳膊,重新一起架住他往前走。
“我说大半夜的什么学生这么金贵啊。”校门旁一座低矮的房屋里走出一个男人,一边提裤子一边叼着烟含糊不清地不满道。
“别废话了,开车,张老师你坐副驾。”王富也很不耐烦,这新生,也十五六了,身子骨脆得还不如最近收的那个小学生。
也不是,说他脆呢,他前一天高烧刚退就被拉出去负重跑了五六十公里,跑到后面几乎是爬,外加今天一整个上午的体能,下午居然还有力气跑,甚至被抓了还有力气反抗还手。
说他不脆呢,这种强度的训练也不是只对他一个学生使过,没见歇逼得这么快这么彻底的,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偏偏张晴还说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娱乐明星,真搞出什么三长两短怕是棘手,王富再三斟酌,还是深更半夜请示了校长,得到了外出就医的批示。
本就是凌晨,加上盘山路绕得人发晕,没一会儿除了司机以外,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睡了,王富甚至打起了呼噜。
祝唐远和序归许坐在最后一排,不知是不是因为汽车抖动的原因,序归许上车后痉挛得愈发频繁剧烈,祝唐远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被推得歪斜的后视镜,判断司机看不到这个位子,便轻轻将序归许放倒下来,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希望这样能让他舒服一些。
调整姿势以后序归许果然减少了发作,呼吸也逐渐均匀绵长起来,祝唐远却不敢睡,序归许时不时发作,他只得轻轻拍背安抚,剧烈时要制住他不让他乱动。
祝唐远的注意力分了两份,一份放在腿上的序归许身上,还分了一部分神去记路。
祝唐远很快发现司机十分明显地在绕路,在只有附近村民会通行,凌晨更是鬼都打得死人的小路上绕圈。
车子驶出这么久,就见着一辆对向而来的三轮车,车主还热情地和司机打了个招呼,说又去拉学生啊?
祝唐远来时是被蒙了眼睛抓上车来的,但他也依稀能辨认出来时的路并没有现在绕,大约是因为现下他们没有被蒙住眼的缘故,司机格外谨慎地带着他们大约多兜了快一小时的圈才走出去。
逃跑太难了,这学校的位置偏得不能再偏,周围是绵延不绝的山、一望无际的农田和人烟稀少的村庄,偶尔来往的村民也都和学校相熟,很难跑远。
不知道今天序归许是怎么逃跑又是怎么被抓回来的,但失败显然情有可原。
面包车驶入近郊后,祝唐远扶序归许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不久,车上的人陆续转醒,几人在丛湖市一医急诊楼门前下了车。
天边连鱼肚白都还没亮起,急诊大厅内却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墙角都是席地而睡的人。
祝唐远对医院流程驾轻驭熟得惊人,便全由他帮着跑前跑后地预约各项检查。
天蒙蒙亮起来,王富显得愈发不耐烦,去护士站掰扯撸着头发掰扯半天,又去外面打了个电话,打完皱着眉头回来,让张晴先回学校。
大半天下来总算是完善了各项检查,等结果的时候接到了有空床的消息,序归许便转到了住院部,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学校刻意安排,是个一人间。
一番安顿后,王富吩咐祝唐远跟着司机出去买东西。
丛湖市一医禁止吸烟,一出医院司机便迫不及待地停下来点上烟猛吸几口,让祝唐远去旁边的集市买吃的用的,自己则蹲在门口畅快过瘾。
祝唐远进了集市,迅速扫了一圈集市各个铺位的价格,选了一家并不最便宜的盒饭店。
“老板,3份15元的盒饭,打包,额外再帮我打一碗米饭。”祝唐远捏着司机刚才递过来的六十块钱,说。
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米饭可免费续一次,虽然他是打包,但大概是他一次性买了三份的原因,老板倒也爽快,给了他一个塑料碗让他自己装。
祝唐远瞥见司机摇了摇烟盒,转身走向不远处一个小卖部,迅速盛了米饭狼吞虎咽起来,把正在给他装盒饭的老板和同在等待的几个顾客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干吃白米饭。
祝唐远没空理会老板惊愕的眼神,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咽下了一碗米饭,又拿了个塑料杯,从已经冰凉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赶在司机重新盯向这边前将贪污现场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