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为你做尽温柔事》十月卡农

6、第6章

　　翌日，明兮早早地起了床。家里很安静，温勤房间的门紧闭着。

　　洗漱过后，她轻轻地带上门，下楼去买早点。

　　巷子里已经有早起去公园晨练的老人，明兮笑着打了几个招呼。

　　来到早餐店，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三三两两地坐着吃早点，明兮看到校服上熟悉的字样，脸上微笑了笑。

　　一晃多年，她的校服早压到了箱底。

　　打包两份早餐回家，温勤已经起床了。

　　她把早点放到餐桌上，回头，“妈，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温勤从洗漱间出来，她看一眼餐桌，语气淡淡地，“我不想吃。”

　　“早饭必须要吃的，不然伤胃。”

　　明兮自己在吃饭方面一向没什么讲究，尤其是参加工作以后，经常风餐露宿的，对于吃什么，她觉得只要填饱肚子就行。

　　虽然不讲究吃的内容，但她很重视吃的规律。

　　一日三餐，必不能少。

　　温勤不理她，低头换上运动鞋，明兮知道她这是要上公园晨练去，“妈，你多少吃点儿呀。”

　　“吃不下。”

　　撂下冷冷的一句话，温勤拉开门出去了。她是个记仇的人，不管对谁，生气了，无论你怎么示好示弱，只要她自己还生气，她便能好几天，甚至是好些日子都不搭理你。

　　明兮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可每每她冷脸冷语，明兮心里还是免不了难受。

　　吃完自己的一份，明兮将另一份放进了冰箱里。合上冰箱，她又呆呆地站了会儿，然后装了相机，拿背包出家门。

　　生活日复一日，上班下班，无波无澜。

　　从工作里抽身，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指尖滑几下，一串号码安静地躺在那儿，通话时间显示：32秒。

　　那是，在医院停车场，易宸打来让她挪车。

　　指尖在那串号码上虚晃几下，终于，又退出了通话页面。

　　梅雨季一过，夏天结结实实的来了。

　　天热，空气干燥，高温持续了半个多月。七月末，下了几场不疾不徐的雨。

　　盘山公路曲曲弯弯，道旁挂着雨珠的树木苍苍翠翠，绿的发亮。风一吹，雨丝密密的斜织在挡风玻璃上。

　　雨刷刮几下，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停好车，明兮在墓园门口买了一束花。

　　石阶蜿蜒，泛着水光，道旁的火焰木已经开花了，空气里清香幽幽。

　　明兮弯腰把花放在玄色的大理石上，嫩黄的花瓣立即被打湿了，她蹲下身体，“哥，今天又下雨了。”

　　水花顺着伞沿滑下来，溅湿了脚踝。她看着明璟年轻的脸庞，眼眶也热了，她吸吸鼻子，“哥，你恨我吗？”

　　每年都问同样的问题，回应她的，却只有哗哗的雨声。

　　“哥，我好想你。”

　　明兮抹一把眼泪，哽着嗓子，她张张嘴，半天，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哥，易宸回来了……”

　　“他还和以前一样，”明兮手指紧了紧伞柄，心情翻涌，其实，也不太一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见过他热烈的一面，如今，他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忧郁，安静。

　　想到易宸，明兮含泪的眼眶几不可察的染了暖意。那个人，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中间经历了多少，每次想起来，那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就像刚才，只是轻轻地念出他的名字，她竟有种莫名的心悸。

　　雨哗哗的落着，花束被雨水浸透了，明兮摸摸黄色的花瓣，收收心绪，“哥，对不起，我没有把妈妈照顾好，她这几年老的特别快，”明兮低头，“我想好好的照顾她，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不给我机会。”

　　明璟的忌日，温勤从没来过，明兮也不愿让她来。

　　一个母亲，来墓园看自己的儿子，这种事情，太残忍。

　　早起，明兮从家里出发时，温勤也已经起床了，两人安静的吃饭，吃过饭，明兮拿伞下楼，还没出院子，温勤也下来了，“小兮。”

　　明兮回头，温勤双眼已经通红，明兮心头一涩，“妈，快进去吧。”

　　温勤点点头，颤着声音，“兮呀，到了墓园，你告诉小璟，说妈妈想他……”

　　“……嗯。”明兮撑开伞，连忙扭头走出院子。

　　站了许久，明兮脸庞干了又湿，弯腰抹去花瓣上的雨水，她转身往山下走。

　　石阶滑，她迈的很小心，拐了弯，快到停车场时，她看到迎面上来两道身影，两人都撑着黑色的雨伞，其中一个白衣黑裤，身姿修长，明兮抬了抬伞沿，又近了几步，她看清了，是易宸。

　　这时，易宸也看到她了，双眼微微红肿，带着倦态，视线对上，明兮勉强撑了个笑，“你也来看哥哥了？”

　　易宸点头，明兮抬手背抿一下下颌，侧过身给他让路，两人还没擦过肩，易宸旁边的人突然开了口，“原来是明兮呀！”

　　嗓音很细，话锋也尖。

　　明兮看过去，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还有时间来墓园呢？不吃蛋糕了？”

　　“曲蓓！”易宸眉头突然皱起，曲蓓看他生气了，很识趣地就闭了嘴。

　　四周安静，易宸看着明兮，“到车里等我。”

　　头也没抬，她轻轻地“哦”了声。

　　有点儿失魂落魄地从墓园出来，回到车上还没多久，易宸就下来了。

　　雨还在下，他撑着伞，很快来到车边，驾驶座的门从外面拉开了，见他坐进来，明兮蜷缩着的身子动了动。

　　易宸看她，头发自然散开，有几捋发丝沾了雨水，黏在她皙白的脸颊上，人蜷成小小的一团，样子可怜又无助。

　　压压心中的复杂情绪，好半晌，他喊她的名字，“小兮。”

　　明兮没动，也不应他。

　　雨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

　　易宸看一眼外面，铅云依然厚重，树木裹在雨里，远处的青山被雨幕罩着，轮廓模糊。

　　收视线，他上身微侧了侧，眼睛看向旁边的人，若有似无地叹了声，“……小兮。”

　　好一会儿，她的声音喃喃，“曲蓓怎么也来了？”

　　易宸顿了下，“她现在在一附院上班。”

　　明兮回头，脸颊上亮着泪光，“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

　　曲蓓是明璟的女朋友，和易宸也是大学同学，明璟出事后，曲蓓就消失了，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我回国后，她已经在一附院上班了。”

　　明兮深呼吸，对着车窗，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她擦擦泪湿的面庞，“送我回家吧。”

　　易宸将车发动，打了转向，车子缓慢拐进了柏油路，“时间还早。”

　　明兮摇摇头：“我哪也不想去。”

　　“小兮……”

　　“送我回家。”

　　“小兮……”

　　今天日子特殊，他不想她一人闷在家里。

　　易宸敛了敛心神，“我们去……”他的话还没说完，明兮突然就绷不住了，她坐直身子，眼眶含着泪水，圆润的唇颤抖着，终于，她冲他喊起来，“我说了送我回家！”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乖顺的女孩子，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她一边哭一边说，“哥哥恨我，曲蓓也恨我，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所有人……”

　　易宸轻呼出一口气，“不要胡思乱想。”

　　“曲蓓看我的眼神还像当初在医院那样，我知道，她恨不得杀了我。”

　　明兮抬头看着易宸，她脸上写满了恐惧，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一切都还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在医院病房，得知噩耗的温勤几乎昏厥过去，明兮上去搀她，刚哭着喊了一声“妈妈”，几乎是同时，脸上立即吃了痛，温勤的手劲儿太大，明兮被打得耳朵一阵嗡鸣。

　　“妈……”

　　“你给我滚！”

　　“妈……”明兮站着不动，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眼看温勤又要打她，易宸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温勤盯着易宸胸前的大片血渍，终于转过身放声哭起来。

　　明璟走了，连急救室都还没来得及进。

　　明兮望着对面雪白的床单，人呆呆地站着易宸身后，哭也不敢大声哭。

　　后来，曲蓓来了。

　　她手里拎着变形严重的蛋糕，易宸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明璟给小兮买的，曲蓓她竟然从车祸现场把它拎了过来。

　　“你不是爱吃蛋糕么！”

　　曲蓓一把将蛋糕砸到明兮的身上，“给你吃个够！”

　　易宸拉着明兮往后躲，曲蓓情绪激动，追着她不放，奶油弄了明兮满身。“你怎么不吃了？啊？你不是很任性吗？你不是爱吃这个牌子的蛋糕么！”

　　“哪个地方不能买？你非要他开车跑那么远去帮你挑？”

　　“明兮，你看，这就是你哥哥帮你挑的生日蛋糕，还是全按你的要求做的……”曲蓓几乎歇斯底里，“因为你的任性，他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明兮哭着，身体直哆嗦。

　　曲蓓也哭，“晚了！”

　　——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停了，没什么车，明兮滑了车窗，腕悬在窗外。

　　进了市区，五彩霓虹，热闹通透。

　　来到巷口，易宸熄了火，车灯暗下，四周笼着淡淡的黑夜，巷子年头久，稍有几日连绵雨，空气里就有股霉潮味儿。

　　下了车，明兮站在他对面，“回医院，还是回家？”

　　易宸：“医院。”

　　明兮伸手给他车钥匙，“你把车开走吧。”

　　易宸没接，“我打车回去。”

　　明兮点下头，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回头望一眼巷子，“那，我回去了。”

　　“嗯。”

　　转身，走了几步，她听到他的声音，“小兮。”

　　回头，易宸还在原地，披着昏暗的夜，他声音不高，低低沉沉的，“生日快乐。”

　　明兮笑一下，眼泪也出来了，忍住涌上来的复杂情绪，她喃声道，“快回去吧。”

　　巷深灯暗，明兮往回走，谁家的猫儿从脚边蹭过，巷子外，车响，很远很远的地方，有轮船的鸣笛。

　　快到家门口，秦煜迎面走了过来，“你这半天跑哪儿去了？让阿姨担心。”

　　往年，她去墓园，总是接近中午就回来了。

　　明兮没答，转而问他，“我妈在干什么？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出来时，她刚关了电视，回房间了。”

　　“哦。”

　　秦煜一脸关切，“小兮，你没事吧？”

　　明兮冲他笑一下，“没事。”

　　“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你想吃什么？”

　　明璟走后的这几年，明兮再没过过生日，以前年年最盼的日子就是这一天，如今，最怕这一天。

　　“走吧。”秦煜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两手搭在她肩膀上，明兮拗不过，人被他押着出了巷口。

　　秦煜就是她的开心果，几个笑话，再耍几个搞怪的表情，逗得明兮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