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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吹落星如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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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人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姜声然。她还在专心致志地给权赫针灸。
她蹙着眉,表情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上次说换个姿势,换什么?”
讲实话,她也觉得上次那个姿势很别扭。无论是需要长时间坐在床沿的权赫,还是要给他扎针的她。尽管有枕头垫在腿下,那么跪着仍觉得很难受。
权赫眸里有片刻恍惚,跟她说:“你定吧。”
姜声然蹙了蹙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说是自己心理作用,一到针灸的时候,或者针灸之后,她就觉得权赫很心不在焉,平时很果断的一个人也总是轻飘飘的,就像这句“你定吧”。
“我……”姜声然也没主意,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他,陷入思考。
看她这样,权赫反而笑了:“姜大夫,你不是挺专业的吗?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还要想这么久。”
姜声然实话实说:“我又没给人针灸过,你是第一个,而且这只是第二次而已,我怎么知道哪种姿势比较好?”
她干脆说:“要不就都试一试,试试就知道哪个姿势最好了。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些话越说越奇怪?”
看她眉心皱起,一副无奈又疑惑的模样,权赫终于忍不住了,仰倒在床上,“哈哈哈哈”地笑得停不下来。
“……”
“我去,权赫你什么意思啊你!你笑什么?”姜声然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也极其无语。
但又十分清楚,他这么笑准没好事,于是从一旁捞起枕头,往他身上砸——“你笑什么!你别笑了!快点,我要给你针灸,一会儿我走了就来不及了!”
“哦……”权赫才堪堪止住笑,但仍是仰倒在床上的姿势,姜声然看着他说:“要不你就躺在床上吧,我也不用跪着了。”
并且她想起来,在“姥姥”那间针灸店里,一楼来针灸的客人都是或趴或躺在床上的。当初她没让权赫这么躺下,是因为那是她的床,不太方便。
“你就躺着吧。”她决定下来,“把裤子挽上去。”
权赫照做,她从包里取出针盒及通电仪器。
届时给他拔了针,她会把它们带回去消毒,仪器就决定放在权赫这里。她找到一处插座,给它插上电。
“那开始吧。”
针灸过程和上次一样。并且有了上次的经验,找穴位也轻松一些。
给权赫调好了电流大小,姜声然出房间,就是有点担忧,不知道该怎么向邓亿及郑铎解释。不过他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应该不会多问。
结果出乎她意料,放眼整座白鹤堂,来来回回地扫视了不下三遍,她愣是没找到邓亿和郑铎的身影。
回房间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身后房内传来权赫的声音:“邓亿和郑铎是不是走了?”
“嗯……”姜声然回头,看他拿了只枕头垫在身后,正靠在床头玩手机,跟她说,“他们跟我说了,他们先走了。”
“为什么啊?”
权赫没有说,姜声然愈发迷惑。
后来她干脆在权赫画画的桌子上写作业,一边写,一边冥思苦想。
突然有一个非常恐怖的想法跳入她脑海——邓亿和郑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以为她和权赫在做什么不可告人且不可描述的事?
权赫房间的门隔音会不会也不怎么好,被他们听见了什么?譬如……
那些话一句一句地蹦入她脑海,忽然就变了味道。
“我把那东西带来了。”
“我们到你房间里去,偷偷的。”
“你上次说换个姿势,换什么?”
“这只是第二次而已,我怎么知道哪种姿势比较好?”
“要不就都试一试,试试就知道哪个姿势最好了。”
“要不你就躺在床上吧,我也不用跪着了。”
……
她突然开窍了,也突然想起权赫刚才莫名其妙在床上大笑的模样……
脸发烫且红,同时心里积攒着一股气。
四十五分钟后,仪器发出到时间的提示音。姜声然气咻咻地进屋,沉着脸,给权赫卸了夹子,拔了针,始终没说一句话。
“怎么了你?”权赫问。
“呵。”姜声然甚至不抬眼看他。
权赫不明白她为什么赌气,轻笑一声:“不是,我惹你了吗?”他指了指自己鼻子,小心翼翼地问。
姜声然还是不理他。
将东西收拾好,背了包就可以走,她才冷冷地觑着他,跟他说:“我认认真真地给你针灸,而你——”
在权赫无辜的神情下,她一字一顿地说:“满脑子黄色废料!”
“……?”
*
这么一次严正的警告好像真的有用。
自此以后,权赫的针灸态度端正了不少,也刻意避免开敏感词汇。姜声然也渐渐把这件不愉快的事给忘记了。
十月过去就是十一月,气温已过零下,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小雪,几乎人人都裹上了臃肿的外衣。除了打雪仗和相互之间玩闹,学校里的同学不再喜欢外出,都成了缩在教室里烤暖气学习的“好学生”。
十二月步入尾声时,平安夜的前一天,一场沸沸扬扬的鹅毛大雪翩然而至。
这场大雪在午后。
因为与权赫的回北城约定,姜声然提前和学校请了假,在前一天晚上收拾好行李,如以往一样,乘坐公交车到达白鹤堂,在那里待了一上午。
漫天饱满雪花飘落的时候,她跑到大厅的落地窗前,权赫已然仰躺在那张黑色躺椅上了。
他一根烟抽到一半,在烟灰缸沿上弹了弹,无名指上纹了条黑蛇的右手修长且迷人。但姜声然完全不看他,眸子被近在眼前的雪景给映亮,好半天才问他:“你早就知道要下雪了,是不是?”
权赫耸耸肩,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膝盖。
雪天阴寒,与雨天比起来不相上下。只是不知道是室内地暖太足,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此时膝盖上的疼痛很轻微,甚至不想盖毯子,也可以随意地走几步,只是懒得动。
姜声然不清楚,看他这么指,便噤声了。
因为这场大雪而起的兴奋之情倒没有丝毫减弱。
想到可能会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她来的时候心情沉重,心口甚至憋闷得难受。但因为这场大雪,她短暂地将它们抛在脑后。看着窗外那纯白圣洁而浩大的图景,她只觉得无比开心且憧憬,像是第一次收到圣诞老人礼物的小女孩。
“一会儿想出去堆个雪人。”她说。
这天不是周末,邓亿和郑铎都不在。但知道她要走,他们集资给她送了一个小礼物,是一件很有艺术气息的小鹿装饰品,通体莹白如玉,鹿角上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放在书架上一定会很好看,但不适合权赫那样色调暗沉的书架。
“一会儿我要出去堆个雪人,就堆在你店门前吧。”她再次说,“堆好了我叫你看。”
因为知道他腿不方便,所以没叫他一起。
“嗯。”权赫应。
下午雪停了,姜声然将自己包裹严实,走出白鹤堂的大门。
这条“商业街”本就行人稀少,现在更是空无一人,平坦而宽阔的街道上积起一层厚厚的雪毯。
“我的天,这也太爽了吧。”她系着脖子前的围巾,下到最后几级台阶,光顾着看雪景,一没注意,脚下打滑,整个人狠狠地坐到雪地上,屁股处传来钝钝的痛感。
“……”
不顾起身,她几乎是下意识抬头,看向白鹤堂的大门。
大雪覆盖了一切,包括权赫的黑色奔驰大G,也包括白鹤堂上黑色的屋檐,以及檐下那一排琳琅的坠饰。一阵风吹来,它们的声音散开在干冷的空气中,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单薄。
大门的玻璃却一如既往的明净,可以看见里面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形。因为室内温暖,所以权赫只穿了一件黑色卫衣,松松垮垮,看起来很闲适。他双手抄在兜中,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双桃花眼轻轻地弯起,漾满了笑意看着她。
却只让她感到很难堪。
姜声然抿抿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从地上坐起,拍掉沾在身上的雪粒,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路中央进发。
满路都是新雪,雪面平整极了,踩下去厚实而劲道,很让人开心。
姜声然重新系好围巾,活动了一下戴着皮手套的双手,弯下腰,开始团雪球雏形,然后推着它在雪中滚。
天空这会儿没有了一片云彩,连太阳都很难找到,其成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小点。
苍穹广袤,一片青灰,天地之间的空间好像被放大了,让人身心舒畅。隔着围巾,姜声然深深地呼吸。
空气又冷又刺,即使再厚的羽绒服都隔挡不住。但在雪地里走了两个来回,她身体开始发热,甚至有点想摘掉围巾。
雪球需要慢慢地滚。两个来回之后,它体积还远远不够做一个雪人的头。
姜声然回到白鹤堂门前,准备开始第三个来回,却看见权赫到了楼下,正站在自己身边,高高的雪线没过了他的黑色马丁靴。
“……咦?”姜声然愕然。
“我陪你。”他说。
默了一会儿,姜声然点点头:“好呀。”
她没有立即表现得很高兴,不可避免地迟疑了几秒,是因为担心他的腿。
但在这时候说出这件事,无疑很破坏氛围,她于是干脆闭嘴。
想了想,她牵起嘴角,指了个不错的位置跟他说:“你做个雪人的身子吧,我在滚它的头。”
权赫笑了:“怎么说得这么恐怖?”
姜声然也笑了:“本来就是嘛!这是它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