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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吹落星如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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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姜声然真的忍不住摘掉了围巾,且还拉开了羽绒服拉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是被冻的,而是因为剧烈运动被热出来的,呼出的气化为大团大团的白雾,消散在空中。
手中的雪球终于像点样子了,圆滚滚的,且体积不小,用两只手才能将它给抱住。
“嘿,你做好身子了吗?”她捧着雪球走到权赫身旁,他一直背对着她。
“早就做好了。”他嗓音低沉。
“我看看。”姜声然走过去。
“我正在给它插手呢。”他说。
果不其然,姜声然一看,他已经从周围的树上折下两根很好看的树枝,主干结实,末端分叉。他将它插入雪人的身体两侧,做它的双臂正合适。
轻轻地笑了一阵,她赞叹他说:“你还挺会的嘛!”
权赫将两根树枝插好,退后几步,看了看,似乎也很满意,嘴角不自禁向上弯起。
姜声然捧着雪球上前,将它扣在身体上,却不敢松手,因为怕它滑落,同时使它保持在合适的位置上。这个可爱的脑袋在权赫的帮助下被固定好,雪人也有了完整的模样。
“还差脸。”
权赫说罢,几步走向旁边的树,从上面折下几根很小的树枝,掰出合适的长度,给雪人做出五官来。
“天啊,这也太可爱了吧!”姜声然嘴上这么感叹,实际几步走上前,将一捧透心凉的雪扣在权赫后颈上,他死神的纹身顿时被覆上花白。
权赫不禁一激灵,模样滑稽极了。姜声然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态,悦耳的笑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漫开。
“……”
不想下一秒,权赫一个回身,动作快到她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更没有防备。
她直接被他推倒在雪地里,陷入厚而松软的雪中。不用他做什么,雪就自动沾在她脖子上,甚至渗入她领口,因为她已经把围巾给摘掉了。无数雪粒在她皮肤上消融,像融化中的跳跳糖,又凉入骨髓。
这感觉让人受不了,却莫名刺激得她想笑。
她于是在雪里半天起不来,就这么捂着脖子笑个不停。
权赫默默地看着她,淡淡地送给她两个字——“傻子。”
*
傍晚的时候,姜声然用毛巾搓着头发,从权赫的房间里走出来,睡衣是从行李箱中拿的。
现在过了玉镇中学放学的时间,按理说,邓亿和郑铎应该过来吃饭的。但两人十分知趣,跟权赫请了假,给他们俩留出单独的告别时间。
“来吃饭。”权赫坐在茶几边,靠着沙发跟她说,“吃了饭,今晚就早点睡觉,好好休息。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五点起床,六点就出发。”
姜声然点头。
她不知道权赫要去北城做什么,但记得他说过,会早些出发,这样她大概会在八.九点左右到达姜家,这是个很合适的时间。
但想到这可能是她在玉镇的最后一顿饭,是和权赫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又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坐到茶几前,桌上的晚餐不算复杂,也不算丰盛,看起来却很让人动容,是两碗简简单单的蛋包饭,权赫做的。
白鹤堂有个小厨房,但她几乎没见权赫用过。
或许当她、邓亿和郑铎都不在的时候,他会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饭吃。她从未亲眼见过,今天却直接享受到了。
应该是在她刚才洗澡的时候,权赫完成的这两碗饭。可见他厨艺十分娴熟,蛋皮上的暖黄色蛋液还在轻微流淌,与浇洒在四周的棕红色酱汁混合为诱人的模样,顶端撒着几撮翠绿的葱花点缀,让人眼前一亮。
白瓷碗洁净光泽,衬得食物色泽饱满,旁边还放着一瓶酸奶。
如果姜声然没记错,冰箱里还剩了许多酸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权赫会不会把它们都喝掉,或者是邓亿和郑铎也可以。
暂且将毛巾搭在肩上,任还带着潮湿的头发披落,她在权赫对面坐下来,轻声感叹:“原来你这么会做饭。”
“还没吃就夸起来了。”权赫轻笑,“是啊,好好给你做一顿饭。”
这话听起来很温暖。
姜声然感觉,这种时候很适合喝酒,但想到两人明天一早就要走,权赫还要开车,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冬天天黑得很早,时间不过才傍晚,窗外就已经没有多少光亮了,除了昏黄的路灯。
偌大一座白鹤堂只开了客厅中这一盏灯,也是很偏暗的暖色。两人不怎么说话,只要勺子偶尔碰在瓷碗上发出的清脆响声,气氛竟很浪漫。
“如果再点一块茶蜡就好了。”姜声然想象着,轻轻歪了下脑袋,如此说。
模样落在权赫眼里,带着几分俏皮。
“再来两杯鸡尾酒就更好了,是不是?”权赫看着她,眼里显露出几分愉悦,接过她的话茬,“屋里真的有茶蜡,你要不要点?”
“……哎呀哎呀,还是算了,随口一说。”姜声然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太麻烦了,还是好好吃饭吧。话说,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其实她还想说,“以后有机会还想吃”,但觉得不怎么可能,就不太想说这种很没所谓的话了。
权赫点点头,吃得比她慢一些,本也想说,“等去了北城,或许可以再好好地请你吃一顿烛光晚餐”,后来的想法和姜声然差不多,同样意识到什么,便没再说了。
待天色全然暗下来,整条街道都阒静无声,亮着灯的白鹤堂如一艘飘浮于深海中的船,洒落开一片温暖的光晕,也照亮了那只可爱的雪人。
吃完了饭,收拾干净,姜声然吹干头发,看时间才七点,还不至于睡这么早。
再从权赫屋里出来,他也没像平时那样,坐在里屋的角落位置画稿,而是坐在沙发上,翻着这个月的新杂志,好像很无聊的样子。
姜声然抿了抿唇,冒出给他针灸的想法。
但她收拾的是回北城的行李,没再随身带着那一盒针了。它们此时正静静躺在她玉镇房间里的小破抽屉中。
这也是她离开玉镇所放不下的一件事。
关于权赫的腿,已经针灸了这么长时间,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看他下雪天不再像之前下雨时那么难熬,今天下午甚至主动出屋和她一起堆雪人,在天寒地冻中站了那么久,也没表现出丝毫异样……
最后还和她与雪人一起照了张相。她在最前面自拍,但自己的脸只占了画面的一个小角,后面是权赫和他们一起堆出的雪人。
……
权赫听到姜声然从屋里出来的声音,却没再听到其他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她一直站在他房间门口发呆。面庞朝着他这里,双眸却是空洞的,代表思绪已经飞远。
“干什么呢?”他叫她一声,把她的意识拉回眼前。
待那双黑眸重新有了神彩,朝他看过来,他放下杂志,以一副很闲散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问她:“是不是觉得挺无聊?”
姜声然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可我现在还睡不着。”
“那你想纹身么?”他问。
这话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只是在问她: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纹、纹什么……”姜声然手不自觉扶上他房间门框,深深地愕然了。
“蝴蝶啊。”权赫耸耸肩,一双深如潭水的桃花眼中浮着层浅浅的笑意,“不是一开始就想纹?”
“但……但是我没那么多钱。”姜声然看他这么认真,就更加犹豫。
确切来说,她银行卡里满是韩姿林打给她的钱,只是她一分没动,且还用权赫给的工资填补上了她来玉镇第一天所花掉的金额。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如何,不敢拿出那么多钱来纹身。
“不要钱了。”权赫深深地叹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算我送你的,怎么样?你在我这里打工打了也蛮久。”
“我……”
姜声然一时半会还是反应不过来。
“到底纹不纹?”权赫下最后通牒,手搭在沙发背上,看着她,好像对她磨磨唧唧的模样有点没耐心,“不纹就睡觉去。”
“……纹!”姜声然最后下定决心。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你……你说起来当然轻松了,你是纹身师,做这些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姜声然有些不满他嫌弃自己,辩解道,“我是被纹的,这是关乎我接下来一生的事,我就不能犹豫一下么?”
权赫笑笑:“行啊,我哪说不可以了?那你现在想好了,是么?你纹上这个应该会挺好看的。”
姜声然当然清楚,这个纹身能盖上她的胎记,她求之不得。而且那只蝴蝶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到动心的图样,一眼就钟意非常,不可自拔。她也信得过权赫,信得过他的纹身技术。
“所以……你真的不要钱么?这样真的可以?”她再次确认,有点像个局促不安的小孩。
“废话。”权赫已经在一张纹身椅边坐下了,开始完成纹身前的准备工作,跟她说,“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姜声然被他这句话给气到了,也就不再跟他客气。
可在那张放满纹身手稿的长案上翻了半天,她也没找到那张蝴蝶手稿,突然有些慌乱,问他:“不是,你那张手稿呢?”
“哦……”权赫这才想起这码事,干脆告诉她,“忘跟你说了,那张手稿被我收进房间的抽屉里了,你去拿一下吧。”
“……哦。”
一颗悬起的心立即落得踏实,姜声然往他屋里走,又听他说:“觉得那个图案只适合你,所以就收起来了。”他轻轻地笑说:“一直给你留着呢。”
心跳好像快了不少。姜声然听从他的话,从他房间拿出那张手稿,站到他身边,递给他:“喏。”
他瞥一眼眼前的椅子,命令她说:“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