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115、流火劫

　　时至下午，天上白云一群群走动，在那油蓝清亮的蓝天上，仿佛平袤的清油油的草原上，成百上千的绵羊啃着青草游过。
　　三月份子上的日温暖洋洋，但无半分燥热，柳梢千垂，着上一点子清白的日光，格外嫩绿了那么许多。
　　阴清镇的后半个下午，街上行人少了一大半，只零星的几个人来来去去。
　　我沐浴完后，食了一顿白面馒头下青菜稀粥。正是放下碗筷，擦嘴巴的当口，一个血淋淋的白布包袱撂在我那桌子上。
　　抬起眼皮子一看，陈朝扯开长凳在我左手旁一方坐下来，盯着我，纳罕道：“你要这大骨头棒子作什么？”。
　　他见我脸色只管笑，耸起眉毛大胆猜说：“炖汤喝？”。
　　我见到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笑道：“大惊小怪！喂狗！”。
　　“喂狗？！”他越发震惊。
　　我一点头，笑着：“正是”。
　　我同陈朝两个在街上寻了好一阵子，才在一个阴凉的墙角找到先前那只黑皮狗。
　　它蜷着个身子，像一圈黑蒲团软垫子，耷拉着两只耳朵，眼睛无精打采地半睁。
　　一时看见我们向它走去，它仍恹恹看着。待意识到我同陈朝是奔着它去的，黑皮狗立刻警觉起来，连忙弹起前头两条腿，微微露出两根尖利的白乳色獠牙，嘴里发出凶狠地“呜——呜——”声来警告我们。
　　我手里提着包着骨头棒子的白布包袱，浓重的血腥气勾起黑皮狗的注意。
　　“你不喂它骨头嚜？”陈朝扭头把我望着，见那黑狗凶恶的模样，陈朝倒显露出一丝怕意。
　　我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向陈朝一递，坏笑道：“去取点黑狗血”。
　　“啊？！”陈朝惊讶地把我望住，迟迟不接过匕首，“取黑狗血做什么？怎么取啊！”。
　　我把那刀看一眼，一面说：“自然是有用，用匕首割它腿放一些血便罢了”。
　　“我……”陈朝面上怯色，“……不敢！”。
　　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他，不假思索道：“你连狐狸都不怕还怕区区一条狗？！”。
　　陈朝立刻瞪我一眼，斥道：“你这混球和尚，这畜生怎么可以同他比！”。
　　我冷笑把他盯一眼，将包袱向他怀里一扔，揶揄道：“你只管去惦记你的小狐狸，我这混球便去行这些混蛋事罢”。
　　话音一落，我利落画出一道符咒打在那黑皮狗的脑门上，黑皮狗立刻被定住了。我方蹲在它身前，一面拉起黑皮狗的一条腿，一面将刀在上头一割。
　　陈朝立刻指着我叫嚷：“嘿！你这和尚，有如此宝物不要点拿出来，原是故意戏弄本殿下！”。
　　我听着陈朝在我身后聒噪，心里暗暗冷笑，慢条斯理拿个翠青色小竹筒将黑狗血装好，过后又从怀里摸出创伤药替黑皮狗一顿包扎。
　　陈朝越骂我越起劲，什么“赖皮小和尚”、“混球沙弥”。骂着骂着也忘记了害怕，居然凑上前来。我便故意不动声色替那黑皮狗解了符咒术，它登时一蹿而起。
　　一是腿上锋利的疼，二是陈朝那嚣张的气焰，三是陈朝手中白布包袱中的血腥气，那黑狗一时能动了又被这三者一刺激，遂只冲陈朝扑去。
　　陈朝倒伶俐，一见到黑狗扑来的趋势，连忙扭身，背对着黑狗，猛地向远处一跃。陈朝腰部最用力向前一挺，险中逃生，使屁股蛋刚好远了黑狗张开的血盆大口那么一点。
　　我见着这番光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伸手用符咒安定了黑皮狗的情绪。陈朝这时惊魂甫定，偏过脸来恨恨地盯着我，却咬牙切齿没再敢骂一句话。
　　那黑狗见了我也是一脸怕色，对它我倒有几分歉意。便蹲在它面前将大骨头棒子一根根排好了摆在白布上，放在它面前。
　　陈朝那厮平时瞧着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笑呵呵待人，今朝我对他如此一番，他硬是一整个下午不同我讲话。
　　我两个就坐在街边的一个茶摊吃茶，我见他黑着脸，终究笑着向他道歉。
　　举起茶杯，道：“陈朝兄，今日多有得罪了，小弟在此以茶代酒”。
　　陈朝冷冷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
　　我见他如此，也做出无奈的样子，唉声叹气道：“唉，本来还向撮合你和玄尘止的，偏偏你这样子”。
　　果然，一提玄尘止他就脸上有了光，兴冲冲来看着我问道：“还能遇着他吗？我寻了好久也没寻到青丘”。
　　我笑了一笑，点点头，道：“嗯，你们两还有很多事了”。我一面说，一面想起生灭师兄之前占卜的那盘棋局。
　　陈朝故意做出一脸不高兴，冷冷的声口，咳了两声：“今日这事，本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暂且原谅你了”，说着他扬扬手，“不过，你答应的事……”。
　　我听到这里，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神情，笑道：“晓得了，自是会帮着你的”。
　　我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过了几时，天色渐暗起来。
　　我这才去瞧那天边，红滚滚的云霞将敛，橘红如油的一轮圆日已落进了山顶的灰青的柏树林。
　　“这样晚了”我望着天色道，预备起身。
　　陈朝这时候才问我：“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看着他，神情严肃起来，道：“昨夜死者死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他震惊地看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时有个红衣小女孩也在死者身旁，待我看见她，她便立刻跑掉了，等我追上去，眼见着那红衣小女孩跑进了孔府”
　　“孔府？”陈朝纳罕，片刻便明白过来，“是今日去那孙府？”。
　　见他反应如此快，我倒有几分高兴，笑着点点头：“不错”。
　　顿了一顿我又道：“昨夜我分明看到的是孔府二字，可今日再去却成了孙府！”。
　　我看陈朝惊诧地盯着我，我继续往下说：“不仅如此，我今日更是在祠堂再次见到那红衣小女孩了。她虽险躲过了我的符咒，可以受了伤，我猜今夜她定会出来！”。
　　“为何？”陈朝疑惑的问。
　　“她不过是孤魂野鬼，年龄又小，定会出来寻她爹！”我这时想起给死者卜前尘时看见的那个红衣男子。
　　一时说罢，我同陈朝便向那巷子敢去。这夜森冷，阴清镇的水汽也上了来，便给黑夜平添了缭绕的白色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