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23、舍利子

　　缓了一会子，生灭师兄才去打开门。
　　我透过生灭师兄的肩头，瞥见外面站着的正是同小狐狸一起的那位小姐姐。
　　登时疑惑翻了个倍在心中蹭蹭而上，我见那两个人似个木头样立在门内外，便作声，道：“生灭师兄，且让她进来，即是一路，我佛家又是奉‘众生平等’的，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样说罢，生灭师兄才略略侧了身子让她进了屋里头来。
　　生灭师兄关好门，走至一旁，瞧着那小姐姐走到我身前跪下。
　　我甚疑惑，不知所措地抬头瞧瞧两位师兄，算是求救。
　　哪知迦尘师兄倚立在窗前，手肘搭在窗台子上，嘴角挂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气得牙痒痒，冲他撅撅嘴。
　　还是生灭师兄痛我，走上前来问她：“女施主不必如此，不知所系何事？”。
　　这才见那小姐姐缓缓抬头，却执拗着不肯起身，说是与我赔不是。
　　我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才听她含含糊糊说与我。
　　我仔细思量了一遭，才恍然她所谓那年下山，她让成安王爷绑了我那遭子事儿。
　　我却早早儿的不放于了心上，只对她道：“无事无事，早已不计较了。”。
　　我见她仍旧抹着眼泪，知道她来定不是专程为我道歉这么简单。
　　“还有何事？”我问。
　　“还有……”她嗫嚅抽搭，一面用衣袖抹着眼泪一面说，“我本青丘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在青丘名唤堇锦，入了凡间化名玉堇儿。前些日子，小殿下找到我，同我说十五佛子能救好我夫君的性命，我便同小殿下往了这锦州城来，然后碰到了几位师傅们。”。
　　我听她一面说一面“嗯嗯”的与她应着，心下却想，她口中的“小殿下”便是小狐狸，可这“夫君”系何人？
　　我想她能将此行的其中曲折缘由交代得一清二楚定事有急事，我便一面细细听，一面在心里活络地盘算着。
　　“我同小殿下离开王府那日在夫君身旁燃了离落灯，我手上系了条红色的续命线。可昨日黄昏，我手上这续命线忽然脱落，我欲回成安王府，却被鼐天派那道士拦截。”。
　　这小姐姐说着，顿了一顿，我点了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小殿下为了助我脱身，同那道士打了起来，我趁机脱了身，不料那道士也追了出来，然后小殿下便继续护我周全。我们一路纠缠至锦州城在的西面大峰上，小殿下在同道士的打斗中坠了崖，然后那道士也跟着跳了下去，我现下要赶回去，因而不能去救小殿下，只好回来找师傅们了。”。
　　　　她说着，抬头瞧瞧我：“因我急着回去救我夫君，还希望师傅们能救救小殿下。”。
　　话毕，她给我磕了一头，我好不自在，觉得受不起，忙扶了她起来。
　　我见两位师兄皆是默不作声，又瞧瞧身旁立着可怜的玉堇儿，我自觉有些左右为难。
　　却还是允了她，道：“你的事急，先去忙，我定回替你就小狐狸！”。
　　她这才心安，点头笑笑，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见她急急转身行止门口，心里有些感叹，觉得她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妖。
　　正想着，只听见立在窗边一直无话的迦尘师兄忽然喊道：“等等”！
　　玉堇儿刚刚触到房门的手收了回来，转身疑云瞧着迦尘师兄。
　　“你夫君是谁？为何在成安王府？！”迦尘师兄声色冷冷的。
　　“是，是，”玉堇儿吸了一口气，“正是成安王的长子成暮山。”。
　　迦尘师兄深深瞧了她一眼，少时点点头让她离了去，却仍旧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虑何事。
　　我欲问，却又被生灭师兄止了去。
　　我下想，这个该死的，今儿个怎的总是堵我的嘴？！

　　因了夜里迦尘师兄打算去会一会这锦州城的县令大人，故而去西边山头大峰脚底下寻小狐狸和徐生的差事交由了我和生灭师兄。
　　金乌西沉时节，天头的乌云终于散开了。午时下了毛毛细雨，街道上潮潮氤氲的，倒是有一种江南水乡的韵致。
　　掌柜子却是没对我们做什么，甚至算是待我们极好。
　　午睡时生灭师兄才在我耳边对我淡淡道：“因我们入了佛门，沾了佛气，是能见到这神鬼障目的，可是在普通凡人眼里掌柜子一家算是辞世的。”。
　　“同地狱一般无二咯？”我把抵在他锁骨上的额头倏尔一抬，看到他下巴，他低头来看我。
　　他笑：“估计是云暮大师施的这法术，连掌柜子一家竟不知晓。”。
　　我听得糊里糊涂，想着那他们如何同街坊四邻交谈，如何买菜？
　　生灭师兄恍若看破我的思虑，又用拇指款款摩挲我的眉毛，语气慵懒温和：“街坊四邻是看得到他们的，见到时也不会觉得惊慌，会忘了自个儿心中记得‘他们死了’，不过见了他们只有片刻记忆，别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果真有这般子法术吗？”我扣扣额头。
　　“有的”
　　“噢”我点头，又担心起来：“你莫要把我忘了。”。
　　他只是笑，和煦的温暖的。
　　天上虽是月色皎皎洁洁，亮堂得很，我们还是提着一只纸糊灯笼。
　　两侧是匝匝高木，枝叶中透下丝丝月光，纸糊灯笼散出的光芒看起来像是裹在灯笼外的一层毛儿。
　　踩在地上的碎树枝上，听闻蹦蹦嘎嘎的响声，我竟觉得好听，有点喜不自禁。
　　于是让生灭师兄，用灯笼替我照路上的树枝，我奔奔跳跳，耳朵里是脆生生的响声儿。
　　脸上挂着孩童的天真微笑，一上一下地跃，时不时回头看身后仔仔细细替我找和照树枝的生灭师兄。
　　他见到我望他，也是抬眼看我，我俩相视一笑。
　　后来闻过《诗经》里的一首诗——《有杕之杜》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来游？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每每念起，总是想的生灭师兄掌这灯仔细模样替我找树枝。
　　生灭师兄牵着我的手走到山崖底下，遥遥望见一簇火光，走近些时听见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至火堆前，只看见小狐狸披着徐生道士的袍子窝在角落，眼巴巴地望着他身前的徐生，正给徐生讲他在青丘的奇闻轶事，徐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