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佛门》远方无城

24、舍利子

　　徐生只穿着中衣，甚是单薄了些，正蹲在火前烤一只野兔子，头发松松散散，发髻似垮未垮，额头上挑出了几缕正迎这夜风招摇。
　　他脸上和小狐狸脸上皆是灰漆漆的，狼狈不堪得很。
　　我瞧着他两人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是他两人说话说的陶醉，或是这山脚下一例黑漆漆的，所以刚刚没瞧见我和生灭师兄。
　　闻见我这笑声，二人才呆呆傻傻地抬头。
　　小狐狸见了我，且惊且喜：“小和尚，你们怎么来的？！”。
　　“刚才就来了，玉堇儿午时找到了我们，说你两掉下了山崖。”我一面说着，一面去瞧徐生，只见他脸色已变，冷冰冰的，似乎不愿在生灭师兄面前这般的不堪。
　　我却故意用话刺他，弯着腰凑近他的脸假装细细瞧他一瞧，说话惊惊乍乍的：“啊，这是鼐天派首徒徐生道长啊，徐道长往日好不威风，今日却这般模样，细细一瞧，我还以为是街头小乞儿呢！”。
　　他闻了我这番话，脸色自是一弗。
　　生灭师兄忙拉过我，赔礼道：“道长莫动了气，我师弟只是同你开个玩笑罢。”。
　　我笑着应声：“玩笑，玩笑。”。
　　可那徐生道士却不理我们，目若无人。
　　我上了气头儿，正欲撒气，却见到他撕下一条儿兔子腿递与了小狐狸，我没出息的咽咽口水。
　　然后拉着师兄走开了。
　　生灭师兄又与徐生攀谈了几句，皆是劝他同我们一起回客栈的话，可他却不理。
　　我让师兄作罢，又掉头去问小狐狸是否同我们回去，他看了眼冷着脸的徐生，拒绝了。
　　我便同生灭师兄原路返回，刚直锦州城门，只看见天上忽然乍燃起朵朵烟花，好不美胜。
　　于是望着头，手被师兄紧紧擒着拉着我往城里走。
　　至入城中师兄疑惑地“咦”了一声，我才收回头去看，原来是今夜里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心下正疑惑，却听见江对岸灯火亮堂，红光四溢。
　　师兄问我：“是回客栈，还是去瞧一瞧？”。
　　“瞧一瞧”我咧嘴笑。
　　我们踏桥过江时，我左右顾盼，见这宽宽江流的两边堤岸皆是杨柳拂堤，月光和对岸气派府邸里透出来的红光流溢在江面上，隐约可见江纹涟涟，波光点点粼粼。
　　下了桥，踏上几步青石台阶，然后上了青碎石铺的地面，这对岸皆是些气派的宅子，约莫三四家。
　　那家灯火通明的府邸便在最中。行至府邸前，抬头望见门匾上书着“张府”二字，又瞧了瞧左右悬挂的大红灯笼上皆有一个囍字，便知里面在行婚嫁之宴。
　　此时仍有几个人小跑着从我和生灭师兄的身前往里去，几人还顾面相言“这张县令极是亲民，小公子娶亲这件事几乎请了全城的老百姓，也不收一分半文的礼钱……”。
　　我闻那几人如是说，又想起迦尘师兄原是要来探着县令府的，于是就拉了拉生灭师兄的衣袖，央求他让我进去看看。
　　生灭师兄抬头瞧了一瞧眼前的府邸，眉头蹙了起来，有些逡巡。
　　他看我，淡淡道：“这府邸有些蹊跷，丝丝妖气直上九天，虽不是很强，而且，好像……”。
　　我听他说话的声音愈发透出害怕，见他脸色一凝，摸不着头脑。
　　“怎么”我问他。
　　他没再言语，只手执过我的手，握得紧，我感到他手心里冰凉凉一片，冷汗涔涔。
　　他小心翼翼往那府邸走，我便在后面一步步跟着他。
　　进入府内，拐过几道短廊。
　　我同生灭师兄站在廊上，望着满院子的百姓正席座宴宴，觥筹交错。
　　忽然生灭师兄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我俩掉转头。
　　看到是个粗衣老奴，生灭师兄对他作了作揖，我跟着也作了揖。
　　“二位师傅从何处来？”老奴一面问一面引着我们同他往院里走。
　　“云游小僧，没个定处。”生灭师兄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瘪着嘴，本是我要答的，却被他捏了一下手。不过他竟然撒起谎来，我看着他冲我使眼色，便咯咯咯地笑起来。
　　老奴不知我在笑什么，回过头来应和着我干干地笑。
　　走到一桌宴席上，老奴指着桌子一方道：“小师傅们，不嫌弃的话吃杯喜酒，今日是我家少爷娶亲的喜事，老爷说上门皆是客。”。
　　我遂坐好，却见他家人上了一桌子素菜上来，我眼巴巴地满心期待登时没了兴致。
　　生灭师兄瞧我这般却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块烤兔腿递给我。
　　我又惊又喜，眉开眼笑地问：“师兄适才从徐生那儿顺来的不成？！”。
　　他没说话，抬手理了理我奔跑一夜被夜风吹乱了的耳发。
　　一只兔腿下肚，我自觉餍已，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饧然。
　　抬手揉了揉，见着师兄正盯着我，我轻声唤他，他却没应。
　　我欲再唤师兄时，却闻见背后的席座上几个莽汗野夫与旁桌的席座上几个婆娘妇妪咸是议论三年前一桩血案。
　　煞有介事地窃窃私语“……听说是那人胡搅蛮缠……”“……张老头扭不过他闺女……”“……听说最后，哎，一家人都死了，至今尸体都还找不到……”，一堆人凑在一起神色悉是隐晦得很。
　　生灭师兄抬手摩挲我眉头，笑着：“怎么？脸煞白煞白的，害怕了？。”。
　　我才知道他是因为一直在偷听那些人讨论而不理我，抬手一下打在他手背上，怕他看出我心里的悚然，低着头心虚的瓮声瓮气埋怨道：“叫不理我！”。
　　他笑了笑，牵起我的手，语气爽朗：“走，捉妖去。”。
　　“捉妖？！”我觉得激动，又没出息的害怕起来。
　　却还是拉着生灭师兄的手，随着他穿廊过厅。
　　新房是在张府的西偏院。
　　我拉紧了生灭师兄的衣袖，只觉得阴森森风乍乍的。
　　这西偏院阴气着实重了些，草木荒凉，傍着墙生长的一棵大榕树，干枯若死，枝梢上没有一片叶子。
　　树下有一口井，走近些，竟闻到风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