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昼》越涧

33、第33章

　　集训期间程昼吃住都在外校，入队当天手机就被收走了。

　　他是他们这一代年轻人里难得没患手机依赖症的人。原因很简单，没人找，不要紧，有人找，不想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离开卫逍后他总是幻想卫逍找他，甚至产生了严重的幻听。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去摸兜才发现手机早就上缴了。也不止一次梦见卫逍让他一会儿给自己回个电话，梦醒了才发现这是梦。

　　他不禁自嘲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让他以为自己走后卫逍会找他？
　　他在卫逍家蹭吃蹭喝蹭床睡，自己过得舒服自在，不知道给把他照顾得这么妥帖周到的卫逍添了多少麻烦，不遭嫌弃才奇怪。

　　不过从卫逍家搬出来以后，他是真的很难再适应现在的生活。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吧。在卫逍家他都独自住在客房，有一定的私密空间，现在突然让他过集体生活，他是哪哪都觉得别扭。
　　吃不好，睡不好，还总鬼使神差地想卫逍。

　　如果只是这样，他倒也不是不能忍。
　　谁还没点“宝剑锋从磨砺出”的觉悟呢？
　　关键是一起参加集训的人不怎么样。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学力不等于人品。
　　——老师家长眼中的“好学生”，竟然明目张胆地搞校暴。

　　来集训队报到的第一天就有人上前找茬，看样子应该是陶游渊之前认识的人，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不是陶游渊吗？不错嘛，在一中混出头了。看来一中海纳百川啊，连你这样的怪物都肯收容。”

　　每个人对母校的态度跟对家乡和祖国的态度是一样的：我可以吐槽，可以骂，你要是敢说一句诋毁的话，咱们没完。
　　程昼当时就想问候他们的祖宗十八代，被陶游渊连拖带拽地架走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这帮人对陶游渊的针对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比如知道陶游渊坐在最后一排，于是在往后传卷子的时候偷偷扣下一张，让老师以为自己数错份数了，回办公室拿，耽误陶游渊几分钟做题的时间。
　　再比如上完厕所出来，看到下一个是陶游渊，又装作把书落在厕所了，回去卸了卷纸，藏在怀里带走。

　　大家都没有手机，也就意味着不能录音和拍视频，避开学校安装的摄像头就能肆无忌惮地作恶了。

　　这样带着恶意的小心机不计其数，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被这样搞心态，次数多了根本没办法安心学习。

　　陶游渊陷入了初中被暴力打压的阴影里。
　　明明是以全省第十入队的，却没在测试中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在暴力和压力的共同作用下，恶性循环了。

　　程昼虽然跟陶游渊结有梁子，但自古英雄相惜，在亲眼目睹了几次陶游渊的遭遇后，那几分不待见也算不上什么了，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帮人没有竞技精神，根本不配进队。

　　他在这群人又一次捉弄陶游渊的时候挺身而出，惹得对方气急败坏地说：“你知道他有多恶心吗就帮他？他是个死基佬！”

　　喜欢男人怎么了？他又不是没跟陶游渊住过，人家的生活习惯和作风比某些人强多了。

　　程昼冷笑：“我奉劝各位不要太过分，免得日后想起自己现在做的事后悔。人在鼓动下容易冲动。冲动的时候或许不会察觉自己释放了多少恶意，可事后琢磨琢磨，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损阴德了。明知理亏而没有道歉，可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他这样一说，起码可以点醒良知尚存的人。
　　虽然道歉是肯定不会道歉的，但也好过继续暗中伤人。

　　跟程昼料想的一样，在听了他这番话之后，这些人饶是死鸭子嘴硬也都心虚了，顿时如鸟兽散。

　　他的形象在陶游渊眼中又高大了许多。

　　陶游渊迟疑了一会儿，忐忑地问：“你当真不介意我喜欢男人的吗？还是说给他们听的。”

　　程昼向来不通人情世故，心说我有必要跟一群垃圾论短长，还为此说谎吗？你喜不喜欢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介意你喜欢男人，你就不喜欢男人了吗？
　　但他可怜陶游渊受害者的身份，客观公正、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说：“有人是左撇子，有人是右撇子，有人喜欢同性，有人喜欢异性，这有什么？把左撇子掰成右撇子，把同性恋掰成异性恋，是无聊又无知的人才会做的事，还搞歧视就挺没道理的，是他们的问题。”

　　不久前他压根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有爱情。
　　他们班的男生还喜欢叠坐在熟悉的同伴腿上呢。
　　单论那些操作，他怎么看都是友情。

　　要不是被科普得很成功，他可能还沉浸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我洗脑中，认为是那群性向特殊的人只是误把友情当成了爱情。
　　即使现在对同性恋有了一点概念，对此仍旧是麻木的，所以在知道陶游渊喜欢男人后，他也没有太大反应。

　　陶游渊顿时觉得自己有亲近程昼机会了，酝酿了半晌，鼓起勇气跟程昼告白：“那你介意我喜欢你吗？”

　　程昼闻言头皮一麻，大脑骤然一片空白。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哪里值得人喜欢？

　　程昼心乱如麻，语无伦次地拒绝：“你别喜欢我。”

　　陶游渊不解地追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哪知道为什么？
　　搞这么突然谁能反应过来？

　　程昼心烦意乱：“你别跟我说话，给我点时间消化。”

　　陶游渊趁热打铁：“就是说刚才的拒绝不能作数？”

　　程昼觉得他很难缠，不喜欢这种被人逼迫催促的感觉，不禁皱了皱眉，彷佛所有温柔都留给了某一个人一般，很不耐烦地说：“都叫你别说话了，你能不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