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昼》越涧

35、第35章

　　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除了程昼和陶游渊两个刚忙活完的闲人，其他高三学子们无暇顾及别人的事，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奋力一搏。
　　这种时候还有人送情书，是卫逍万万没想到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封情书明明是给程昼的，却送到了他手上。

　　送情书的女生不等卫逍开口便先发制人：“逍神，你就帮我给一下昼哥嘛。我想知道昼哥的反应，又怕亲口听到他拒绝，要是有个人转述的话，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卫逍闻言沉吟片刻，委婉地劝道：“马上就要高考了，感情的事最好先放一放，等考完再说。况且怕拒绝的话，为什么还要问呢？”

　　女生被这个问题噎住，歪着头思索了两秒，锲而不舍地争取：“比起被拒绝我更怕因为总想着他分心，最后高考失利，人也没得到。与其到时候不甘心，不如现在就让自己死心来得干脆。逍神，放眼望去，全班的男生就你跟昼哥关系最好，你就帮帮我好不好哇？”

　　卫逍略一忖：“行，你给我吧。”

　　他不是被面前的女生撒娇卖萌征服的，也不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说服的。
　　他是听了女生的话受到启发，想到这样说不定也能让自己死心才答应的。

　　女生见他答应，笑眯眯地把情书呈递给他，甜甜地说：“谢谢逍神。”

　　“不客气。”卫逍说。

　　程昼从女生过去找卫逍起，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没移开过，眼看着卫逍屈尊下了讲台边上的宝座，阔步朝自己走来，忙不迭垂下眼，把满墨的中性笔大卸三段，装作换芯的样子，再重新装好。

　　卫逍把信封给他的时候就说了三个字：“给你的。”

　　程昼拿到情书以后高高举起，像背台词一样，语调平平，浮夸又寡淡地说：“多么精致的信封啊，一看就知道，只有可爱的女孩们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所以，不是你给我的吧。”

　　说得卫逍一怔，前方的池伟也被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双臂说：“做个人吧昼哥，大家都知道你招女孩子喜欢，不用这么招摇的炫耀，你这演的也明显了。”

　　盛逸舟难得和池伟达成了共识：“昼哥，喝了几瓶假酒啊，醉成这样。”说完他还跟卫逍告状，“逍神我跟你说，昼哥指定是有什么毛病。你知道他上课在干啥吗？好好一张草稿纸被他撕成了八片。我估摸着这是要给你传小纸条呢。好家伙，就用了两片，一片画了条直线，一片画了条波浪线，在那儿抓阄。我说出来你能信？”

　　卫逍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反正他听了以后就是笑了。

　　什么直线波浪线？
　　那是直的，弯的。

　　艹。

　　池伟好奇地问：“那他抽到哪个了呢？”

　　“直线啊，也不知道啥意思。”

　　他抽到的是直的，但抽到以后他没想象中那么庆幸，反而没来由地希望自己是弯的。

　　卫逍一眼就察觉到了程昼的反常，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有猫腻，不过他看破不说破，帮人达成心愿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程昼扶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挫败。
　　卫逍刚才看他的眼神，看起来根本就不信他是直男。

　　和他串通好的女生依然按照原计划跑到卫逍身边说：“谢谢逍神，昼哥回应我了，答应我八校联考的时候考到六百五，就满足我一个愿望。”

　　实际上他都看见了，这个女生让他帮忙送完情书以后，既没有来向他询问结果，也没有到程昼那里去。
　　露陷了。

　　卫逍早已看穿一切，微微一笑：“那恭喜你了。”

　　女生完成了程昼交代的任务，去找程昼交差，程昼便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许诺过的自己的课本给了女生。
　　小姑娘挺胸叉腰求表扬：“昼哥，我演的还不错吧。”

　　程昼默默捂住脸。
　　恐怕早在卫逍把情书给他的时候就穿帮了。

　　女生不明所以：“不过我冒昧问一下啊昼哥，你这是想干嘛啊？”

　　想干嘛？当然是想让卫逍知道他是直男，对好兄弟没有非分之想，不要因为怕被轻薄而疏远他。
　　他害怕卫逍像那些排挤陶游渊的人一样觉得男人喜欢男人很恶心，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况且因为卫逍他哥出过事，心里有芥蒂也在所难免。

　　多卑微多荒唐啊，他明明就喜欢男人，还在这自欺欺人。

　　只是卫逍对他太重要了，哪怕只是维系表面上的关系，也不想因为刻在DNA里的东西分道扬镳。

　　可惜现在弄得太像演的了，反而弄巧成拙了，最初的目的也就不重要了。

　　程昼郁闷地问：“你说你想早恋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女生最开始跟卫逍说的话是他教的。

　　女生一五一十地简单复述：“他就说早恋不好，让我毕了业再谈，还问我怕拒绝的话为什么要表白。”

　　问的真犀利。

　　程昼觉得要是换他去肯定搞不定，不禁向女生要参考答案：“你怎么说的呢？”

　　女生笑着说：“当然是说不表白不行啊，可不就只能表白了吗？”

　　他竟无法反驳。

　　女生如愿得到了程昼用不上但圈过重点的课本，兴高采烈地走了，而程昼这波血本无归。

　　正当他苦大仇深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盛逸舟问他有没有草稿纸。
　　他自己的用完了，借张用用，明天还他一整本。

　　程昼脑子里想着事，心不在焉地把作为道具的“情书”随手递了过去。

　　盛逸舟提醒道：“呃……昼哥，这是人家女孩儿送的情书。”

　　程昼心猿意马：“里面是一张白纸，没字。”

　　盛逸舟瞠目结舌：“这，无字情书啊。”

　　程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陶游渊趁程昼走神，到卫逍座位前说了句悄悄话：“放学你能不能让程昼先走，我有话想对你说。”

　　卫逍定定看了陶游渊许久，从容道：“可以。”

　　—

　　卫逍回来的时候，程昼就抱膝坐在沙发上，把额头搁在手臂上一动不动，灯也没开一个。

　　卫逍还以为他在客房，一打开客厅的灯，吓了一跳。
　　但即便是被吓了一跳，跟程昼说话时也还是温和平静的，耐心地询问道：“在这坐着干什么？”

　　“我就喜欢这样摸黑干坐着，习惯了。”程昼语气随意，“这样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你也可以试试。”

　　卫逍不置一词，不动声色地把外套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看了眼程昼穿着棕色袜子的脚，弯腰把程昼落在玄关的拖鞋拾起来，走到他身前蹲下来。
　　他也没说“别不穿拖鞋到处走”之类的话，轻手轻脚地将拖鞋放到程昼脚下，就势坐在了程昼身侧。

　　卫逍沉默地斟酌了一分钟，措好辞以后对程昼说：“认识了这么久，从来也没严肃地谈论过什么话题，但是我觉得有件事挺重要的，有必要跟你这样谈一谈。”

　　程昼心一沉，话说得不假思索，可眼睛就是不敢看卫逍，只顾着认错：“对不起我错了。”

　　也许同性恋本身就是原罪吧。

　　他认错太快以至于卫逍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就在卫逍错愕的一秒里，他又抢先开口：“我不该这么无聊地设计一出戏，试探你的反应，浪费大家的精力。”

　　卫逍其实不认为他有任何错，但听他这么说，想了解他的想法，才顺着话头问：“你为什么要看我的反应？”

　　程昼诚实而卑微地说：“怕你觉得我喜欢男的，厌恶我、远离我，不再和我做朋友。你说过你哥就是因为这个走的，我想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也应该是你不愿揭开的伤口。你要是因为这个和我绝交，我能理解，但不代表我甘心被误会。”

　　卫逍因为他的善解人意又沉默了两秒才说：“那要是我喜欢男人，你会厌恶我、远离我吗？”

　　程昼闻言抬头，怔怔看了他两秒，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这话的真实性，半晌回答：“不会。”

　　卫逍没问他为什么不会，而是想到放学后陶游渊对他说的话。

　　陶游渊对他说：我看得出来，程昼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只是不喜欢我。难道你没有察觉他喜欢的人是你吗？如果你不希望他保送失败，就不要不冷不热地折磨他。程昼很单纯，想要毁掉他很容易，只要无微不至地对他好，再在他离不开你的时候抛弃他就够了。他现在的情绪已经会根据你的态度起伏了。

　　卫逍思考了很多东西，此刻看着程昼澄净的双眼，许下承诺：“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