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蛟》妖梦铃

23、大妖

　　祁靖川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显形了，他已经有将近一百年的时光没有变回原形过，白色的巨蛟低头望着自己的爪子，很是陌生。
　　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意外发现他的身长与丈宽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一股炽热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蛟下意识感到痛苦，运转起妖力去抵挡。
　　“就这点痛苦都抵挡不住，还是趁早离去罢，免得自寻死路。”那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接着一股推力朝祁靖川冲撞而来，一把将他推出去。
　　君澈跪坐地上正崩溃，一阵异动出现，他抬头的时候正看到白色巨蛟被扔了出来，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祁靖川落地后变回人形，身上又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他突然吐出一口血。
　　君澈当即回神，手脚冰凉地冲上去他扶起来，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擦去嘴角的血。
　　他已经快疯了，已经忘记怎么说话，只能遵循自己的本能，紧紧地拥抱住他。
　　他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祁靖川咳嗽了两声，借着君澈的搀扶坐起来。
　　他朝君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我们回去好不好？”君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我们回去吧，想想别的办法……”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看着祁靖川旧伤添新伤，他真的要疯掉，。
　　祁靖川推开他，又重新站起来往漩涡的方向走。
　　君澈忙爬起来，踉跄着从身后抱住他：“至少，至少你要告诉我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靖川……”
　　“我也不知道。”祁靖川手搭在君澈的胳膊上，将他的手拉开，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我不能回去。”
　　君澈没办法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次走近那个漩涡。
　　君澈想跟他一块进去，毫不意外又一次被弹了出来。
　　他还是做不到……
　　君澈缓慢地蜷缩到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我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为什么我保护不了你。”
　　下一瞬，白蛟又被丢了出来，这一次他尾巴上的鳞片裂了许多片。
　　断鳞之痛，简直无法想象。
　　祁烜又一次变回人形，意识却没有清醒。
　　君澈朝他爬过去，将他扶起来，抱进怀里，泪水模糊了眼睛。
　　他真的恨透自己的没用，为什么他不能替这蛟去承受这些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那么狠？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他们这么不公平……
　　不知道过去多久，祁靖川再次清醒，他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紧紧地拥抱着，用力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只能抬起手拍拍那只狐狸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松开。
　　“靖川，我求你了，我求你，算了吧，我们回家可以吗？”君澈浑身都在颤抖，他真的好害怕，可这蛟始终无法理解他的恐惧，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进去，我来帮你，求你别再进去了可以吗？”
　　祁靖川挣脱不得，有些无奈地卸了力：“君灼潇！”
　　“我在。”
　　“你答应过我的。”
　　“可我现在想反悔了。”
　　“你答应过我的。”祁靖川又重复了一遍。
　　君澈感觉自己的心被片成了渣，再也缝不回去，他徒劳地抱着自己怀里的蛟，迷茫而不知所措。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君澈双眼变得有些空洞，喃喃细语“我后悔了，真的后悔……”
　　祁靖川缓过一口气，将自己身上所有痛楚都压下去，他抬头看向君澈，目光坚定：“我可以。”
　　君澈：“……”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感觉到这蛟又一次把自己推开，步伐坚定地朝那个致命的漩涡走过去，他没有能力阻止他，也没有能力说服他，他只能这样徒劳的看着。
　　一次、两次、三次……
　　君澈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开始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整头蛟越来越虚弱，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他每次被扔出来的时候，本能的抱抱他，让他在自己怀里清醒，再送他去被伤害。
　　他漠然地想，就这样吧，或许他们会在这里结束，如果祁靖川最后没能活下来，他也会随他而去。
　　这样，也算是个完美的结局。
　　这么想着，蛟又一次被扔了出来，他皎白的鳞片已经看不清了，上面全都是血淋淋的伤痕，鳞片碎裂得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一片。
　　他的蛟明明是那么漂亮的，怎么会变成这个丑陋的样子？
　　君澈朝他爬过去，抱着他巨大的脑袋，沉默着把脸埋在他的脑袋上。
　　过去许久，祁靖川在他怀里化回人形，君澈看着他将他沾血的发丝很轻地拂到耳后，低下头亲了他。
　　这是一个带着血气的吻，尝到的是彼此血液的味道。
　　祁靖川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君澈什么都没想，他的心脏已经不足以再让他思考任何事情。
　　许久，君澈后撤了一步，轻声说：“最后一次了吧？”
　　祁靖川清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慢，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如果再失败，这蛟大概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朝祁靖川露出一个浅笑，真心的：“最后一次，不管成不成功，我都陪你到底。”
　　“狐狸……”
　　“嗯，我在。”
　　“我会成功。”
　　“好。”
　　君澈不敢用力拥抱他，只好摸摸他的脸：“我相信你，也会陪着你，无论何时何地，就像……就像你还没有孵化出来的时候一样，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祁靖川看着他带着泪痕的脸，伸手抱住了他：“对不起。”到底还是我害了你。
　　“不用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君澈不敢回抱他，就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很痛对不对？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真的害怕，也很心疼。”
　　“……我好痛啊！”祁靖川声音很低，低到不认真听根本听不见“你能不能抱抱我？”
　　君澈听见了，他抬起手虚抱着他，生怕自己会加深他的痛楚：“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无边无际的寒冷里，是彼此唯一的温暖。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在想，要是永远待在这里，永远待在彼此身边，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似乎也不错。
　　但是不行。
　　温存只能存在一会儿。
　　祁靖川重新站起来，一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摇晃着继续朝那个漩涡走过去。
　　这一次，君澈没有再阻拦他，默默看着他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进到这个漩涡里，他就没办法再维持人形。
　　“小蛟，都已经这么多次了，还不放弃，你不怕死吗？”
　　“我本来就已经死过一遍。”祁靖川收拢起自己的爪子“我必须变强大。”
　　他不想再这样无能下去，什么都做不到，谁也保护不了。
　　“那你可曾想过身后那只为你而痛苦的小狐狸？”那个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祁靖川忽然一震，他低垂着眼睛，沉默着。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那个声音道“你心里肯定很清楚，他有多期盼你能够回头。”
　　“……对不起。”
　　“回头吗？”
　　“不回。”祁靖川猛地抬头，周身运转起妖力“我早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
　　他将自己的妖力布满这个漩涡世界里的每一处，最后一次，这一次失败了，他便能够去见自己的父王母后，成功了就可以为父王母后报仇……
　　还有只狐狸在等他……
　　又是一阵冗长的叹息，白光乍现，一阵破碎声音散布……有那么一瞬间，祁靖川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看见一个很清晰的世界，是千万年前的妖界，大妖横行，最后触怒了天道，众妖泯灭，只留下最后一只。
　　最后这只大妖苦撑千余年，最后还是抵不过孤独岁月的苦楚，选择了自我了结。
　　此后，妖族诞生新的族群，大妖出现的数量越来越少，就这么过去几万年，龙族突然诞生了三名大妖。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龙族毫不意外登上第一。
　　祁靖川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痛正在消失。
　　自己这是死了吗？
　　“小子，算你好运，我也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这一身困死了我的妖力就给你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祁靖睁开眼睛：“我不会后悔。”
　　最后时刻，他看到了那大妖的人形，是一个看着很瘦弱的书生模样，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忧愁。
　　大约是感觉到了祁靖川的目光，大妖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难得有能走到这儿来的小妖，作为前辈最后的忠告，别被执念蒙蔽了双眼，伤害自己真正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