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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那只可通一人的山道上,该说是道,却是杂草长得高,断壁边是错杂林立的树与草丛,靠山的一边也是爬满了藤曼,布满青苔,上一阶的树灌分了两半,一部分站在原地,一部分弯下腰遮着下阶的山道,况近来不时连日下雨,本就窄小的山道上都生起了阴凉之感,或是风拂过,厚重树影不动,山道都冷气四窜,扰得人发哆嗦。
      四人前后一列由这条僻静小道而上,皆是感受到一阵阵不断侵袭而来的阴凉。
      “所谓,山林鬼魅山林鬼魅,这山林才生的白日冷瑟,必有鬼魅啊,头,我觉着咱对了。”齐小孟搓了下手臂,不时猫了身子躲开头顶树叶蛛网。
      齐小孟说了这么一句,谁晓得这山外边天又开始变了,山道就应时暗了几分,外边稀疏树叶被风吹动,撞击着发出急促又嘈杂的浪卷泉水落之声,好似在掩盖着些许不该存在的声音,又是一声沉闷雷响,远远而去。
      “哇,这是要下雨了。”吴三抬头看看缝隙外的天。
      “那咱们动作快点吧。”柳苍云发话了,众人也自发认可这做法,都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会开这么条道?镇上都知道吗?”柳苍云问道,小心避开恼人的树叶蛛丝。“那老农可问过话?可否详说?”
      走在前边的沈六先听着了,便将自己知晓的都报了出来:“那日我打巧碰上那老农,他手里拿着几根香烛跑到衙里,我当时看脚上还有黄泥。那日我跟着季头去问的话,但季头那哪叫问话啊,那人都快吓死了,真不知道他那日是吃了什么火药。哎不说这个。”沈六倒是不介意,伸手就拨开蛛网拍拍手,“这道是那老农不日前为了给不久前故去老伴上坟开的,知道的人啊,我们衙里人来的时候都是第一次见着,连那最长的季头林头都几次分不清东西南北呢。得亏是我记性好。”
      “我觉着还行啊,这路。”齐小孟想这一路多是拐了几道罢了,哪里来的难认。
      “他说的啊,是先上来的人,走的不是这条路,他傻啦吧唧跟着先行的人去了另一条路,下山时才跟着老人走现下这条。”吴三走在最后,低头看着山路。
      “你自己不也跟着走了。那不然等下咱就带你们去走那条,看看是不是咱记性好。”那沈六一着急就开始蹦出口音乡话。
      后边柳苍云低头憋着笑,看着那黄土地。
      “好啊,可别给我们带迷路了。”齐小孟才不信那沈六记性这么好。
      “得了,得了,那老农看见尸体的地方就在前边了。”吴三拍拍齐小孟的手臂,指着前边。
      “嗯。”柳苍云应了声,左右看了两下。
      老农发现尸首的地方正对着下方泥地,草还是那么高,遮着那断壁,这草生的奇特,叫长得矮些的能瞧见空隙透着光亮,倒是高点的都觉得此处还有路,便一脚踏空摔下去成了泥人。从外边看,像是有个缺口,有块往后倒的草,看着像一个不小的空地。但其实跟左右两边一般,都是长着杂草的壁边。
      于是柳苍云和齐小孟都觉得这处草除非被重物压着,不然就是让雨和风压得往里凹。但这边雨季不长,雨量不大,饶是他下雨也不能长成这样。
      四人一排挤在山道上,两人拨开杂草,露出个缺口给一人探身观望,走在第一和第三位的沈六和齐小孟自然是先去拨草,让柳苍云这个还未瞧过的人探察,柳苍云只是探了身,望了左右,又去瞧瞧下方泥地,又侧着仰头看了两眼,就点头回了位子,往前走一步,跟着最后的吴三一起拨开草给齐小孟看。
      “衙里怎么说?有没有说是由这扔下去的?查到了什么?”柳苍云问道,脚轻轻拈了下地。
      “没有,虽说林头也疑是由这扔下去的,但上到这来,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不可思议。”吴三说到,松手不拉杂草了。
      齐小孟也收回身子,“要把人从这扔下去,那力气得多大啊,这镇子上有这气力的,怕是早出名了,也早该让衙里找去问话了,若不是没有,若是有也怕是没有时间和干系作案。”齐小孟也踩了踩地。
      “该是只放在这掉下去的。”齐小孟指了指一旁一颗树,“缠住树枝,掩在草里,隔着衣裳环在腰间带子那,给他放下去的。”
      “嗯,接着说。”柳苍云也没点头,只是背着手抬头四处观望着。
      “但是也得有人来解绳子给他掉下去,那这种该是有痕迹,那这块草地,该是怎么一回事呢?”齐小孟说。
      “有些事我们越解释就越往我们所想的那样变化,找到了证据就接近事实,若是没有,那也只是空谈。”柳苍云说,“所以?”
      “所以我们应该从这个人抛尸的行当里看他这个人,而不是纠结于怎么抛的尸。”齐小孟挠挠头,“但是一想不通,就总是要钻牛角尖,心痒痒啊。”
      “那我们先不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从现在看,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柳苍云又用脚捻了捻地。
      齐小孟背了手,靠在山墙上,“胆大,心细,清理得干净,像是个行家,当然我说的是手法熟练,像是干多了。但是镇上应该就这么一起吧。对了,这个人应该没什么人认识他,若是半夜来抛尸独个来抛尸,不可能不让人打个灯笼,要嘛长着千里眼,那打个灯笼出去镇上打更的该寻着灯火认出他来,那该是个识路面生的,且山路这么险峻该是个练家子,再说那刀法应是常使刀剑的。”齐小孟一个个算着,还时不时瞥俩眼柳苍云,见他没反驳,就大着胆子顺下去了。
      “嗯,咱们去找找那老农吧,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柳苍云说道,“还劳烦二位再带一程。”
      “哦,好。”沈六沉浸在二人的对话里,也跟着齐小孟说的想着,却怎么也想不通镇上有那一号人物有这般本事,被柳苍云这一说,才提点了神思归府。
      “别忘了带那条路,看你这记性是不是吹的。”齐小孟不忘方才下的帖,朝沈六喊道,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
      “那咱么走着瞧。必定给你们绕的七荤八素,找不着南北。”沈六一抹鼻头,指着前边。“走。”
      沈六在前边开着路,越走就越空,直到一块不大不小的坟地,这坟头也不知是那乡里那位人家讲究点寻了块成色较好的石头做了碑,看起来在世的后代孝心还是挺大的,碑上还体面地叫那位会写大字的师傅,刻了故显右边写妣京兆大兴县刘康妻何氏,左半考边则空着,想来是那家二老中老妪先去了的,碑的下边刻着子孙敬先,没写谁的名号。想来,这人家应是有后代还在世的。
      柳苍云和齐小孟四人就过碑前,没得香烛可给她老人家供奉,便立在原地闭目一番,以表敬意,也或许是这世间牛鬼蛇神民间杂谈,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点对鬼魅神仙的惧意来,怕就这么走过去,那老人家不高兴了,半夜找上门,可不好玩。尽管二人手里不知道过过多少条人命。
      跟着沈六过山头,后头三人才发现真的开始走下坡了,但这种感觉只在走路时不小心踢到往下滚的石块上维持了一会,不时又觉得像在平地,七拐八拐,入眼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和高伟的绿植,长得又差不多一个样,怎么也认不出来那是哪,眼前是一片翠绿,让几个人走了许久,沈六走得自在,后三人走得眼花缭乱,若不是盯着地上的路,齐小孟都快觉着头昏脑胀,颇有种要被困在这绿藤囚笼里了。不得不说,柳苍云也是这般,他不似齐小孟一般去看地上,反而强迫着自己去瞧那绿被,心里打定要看出个所以然来,但看着看着就昏了头,思绪也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想起了憋着眼泪的那个人,抱着小泪人说那个鲁莽的和尚,后两人拉了手下了山,路上那小泪人抽抽嗒嗒的,若不是年纪还小,就这样的男娃娃都该被人说是矫情了。
      柳苍云想着想着,不自觉开始麻木跟着成竹于胸的沈六走,眼前晃着绿色的丝绸,像整个世间都没了声音,就这绿色窜动着,多么怖人,藤曼像一根根攀着吐信的青蛇,耳边树叶跟虫鸣没有了夏日寂静惬意的感觉,反而像什么东西在脑里边低声讨论什么,说到是把你吃了?还是把你扝了,还是把你赶出这山林。很难想,放一个小娃娃独在山林之中,那娃娃会是个什么心态,柳苍云想到这,心间那方地下了酸雨。
      “到了。”沈六在前头停了脚步,返身对三人说,扬起个得意的笑,“看,我说的没错吧,山路难觅啊。”
      走过第二次的吴三感觉还行,就是齐小孟使劲晃了晃头,佯装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但闭着的眼睛却出卖干净他散了的神,使劲站定了身子,抱着手臂:“就这?这也就一般般,让我来我也行。”
      反倒是柳苍云没有逞强,只是站定闭眼,拿手撑开揉了揉太阳穴,吐了口气,着实难受,才抱拳,佩服地说:“神人。”
      “你看柳兄弟都说我是神人了,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不叫我一声爷就夸我一句,我就把秘诀告诉你们,怎么样?”沈六一手插了腰,一手翘起个拇指指了指自己。
      “鬼才稀罕你的秘诀呢,爷爷们赶着问卷呢,懒得跟你计较。”齐小孟对这种称爷的行为嗤之以鼻,拉着柳苍云就要走,“头,咱走吧。”
      “可是我们还得问他俩老农所居在何处啊。”柳苍云无能为力地看着齐小孟,实在是事实所迫,人生地不熟的,不易逞能。
      蔫了半截,齐小孟懒懒搭在柳苍云身上。
      “就在西郊脚,沿着这条路下去,第一家,搭着石屋的那家就是了。那老农最近精神不大好。你们小心点。”吴三好言提醒道。
      问完了该问的,柳苍云拉着齐小孟告辞了。
      “可是还没缓过劲来。”
      走的远了些,柳苍云才出声问道,不去吴三沈六二人面前戳破齐小孟的牛皮。
      齐小孟揉了揉头,猫着腰站在道旁,一副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样子,“我的个亲娘啊,我自小就对这些受不来,这林子那是人走的啊,忒难受了。有没有水,给我缓缓。”
      “有,给你吧,剩下不多了。”柳苍云解开腰间的壶。“吃完我就能去打点酒了。”
      咽了口水,齐小孟拿袖子擦擦嘴角,“说来,最近倒是没看见你买酒喝,是怎么了吗?可要我借你些?”
      柳苍云呵呵笑了,“就最近手头紧些,省着点喝,出门在外不乱花钱,又不给上报。”柳苍云日前才给酒楼一餐挥霍一空囊里带出来的大半银两,此刻真真得拉紧裤腰带过活。
      “不知道这大兴跟咱那宛平一不一样,给不给报。”齐小孟缓了劲又开始打鬼主意。
      “确实。”
      钱眼里跑出来的二人怕了没钱的日子,无处不抠,当然是该省省,但绝不昧着良心干事。
      寻着那大道上走,终于是在道末街头看到了那不起眼的石屋,灰扑扑的石墙,垒着的石块透着零零散散的小孔,灰绿色的瓦顶,屋脚杂草都被人辛勤拔干净了,实在没办法的地方就留着那小小一株可怜的幼苗,青绿地站在那处,都不知道是那家人对这小草没法子还是看这小草犟得可爱。
      屋里安静寂寥,若不是前边有烟起,饶是门开着都觉得屋里人家是出门去了。
      “有人吗?”柳苍云抠门问道。
      门内静谧。
      齐小孟撸了袖子,“哎,都是有公事要问,还客气什么。”便伸手扶上了门,两手撑着门往后一蹬,诶,没开。转头看柳苍云,问:“这?”
      柳苍云失声大笑,“要不是锁着我用得着喊?”说罢,翻身进院,将门锁拉开了,“进来吧。”
      “有人吗?”柳苍云往内摸去,一边探头询问道。
      但屋内还是无人回应。
      “头,不会是出门去了吧。”齐小孟给半合了门。
      一个老头,脸皱着褶子,佝偻着背,手里拿着把菜刀从前屋出来,正眯着眼瞧二人,小却精明的眼里迸射出疑惑。“你们是谁啊,我记得我把门锁了啊。”
      “老伯,我们是县衙里来的,找您问些事,不耽误时间。”柳苍云背了手在身后,笑得温润,“老伯瞧你这记性,这门你都没关严实,一推就开了,下次可得小心点。”再回身朝门口抬了下下巴。
      齐小孟凝起一个鄙夷的眼神射向厚脸皮的柳苍云,也讪笑:“是啊老伯,你门没关严啊。我们都没用力,门就开了。”这不,同流合污了。
      柳苍云递过一个深得我心的赞扬,复又对着老农点点头,一脸真诚。
      老农看着二人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还说的真诚,一时老农倒是比较信是自己年岁高了,记岔了。便摆摆手:“官府的人都来了好几次了,都说了,我啥都没想起来,别废唾沫星子了,还不如回家喝两口水,哎,真是的。”就回了屋里,听见菜刀放灶上,开始盛起菜来。
      不一会,老农拿着碗粥和一碟菜出来了,尾指勾着双筷子,走路那稳当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老翁。
      走到院里,也不用弯腰,背本来就猫着,也只用低下头,一吹,石块当椅的石椅上就自个觉得干净了,然后把碗和碟子放到院里一架有木撑的板车上,就不去管不请自来的二人自顾自开始解决饭饱。
      可能是听多了,听烦了,一开始齐小孟几句糖衣炮弹都对老农没用,最后老农还是翘着脚用那垂危的牙口慢慢嚼着粥菜,跟原上见过的老牛一样,慢慢转动着嘴唇一点点磨着,像是想要吃上个个把年来,耗尽了日子。
      最终是齐小孟败下阵来,丧着脸站在一旁。
      “刘老伯。”柳苍云开口说的坚定,就像他就知道这人便姓刘一般,其实柳苍云也是听沈六说的老农拿香烛,和山上见孤墓,墓上刻的字,柳苍云侥幸一猜,毕竟求人至少叫出个名号来,才显得亲切。
      “哦?还有人记得我老刘头的。”那刘老伯一睁眼,眼睛里不带一丝浑浊,把脚也放下了,交着手看柳苍云。
      柳苍云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得老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发问,“你好过那些不尊老的,一上来也不称呼,就是问话,囊括你们衙里的人,一次次来问话,越问他们越不耐烦,老骨头我都没不耐烦呢。嘁。”刘老伯啧了下牙,像能从中啧出个什么来。
      “刘老伯,我们就是来问问,你家儿孙怎样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可是下地忙农活忘了时间?”柳苍云装傻,装的一点也不假,反倒让人觉着自己疑了他,自己才有问题。
      “我哪里来的儿子啊,早没了。早就不是我家的了。”老农提起儿孙就没好气,又开始拔粥往肚里填。
      柳苍云蹲下与刘老伯齐平,“那能说说你家这儿子,我们衙里去找来,子女便有颐养父母的担待,一家团聚多好啊,说不定儿子还取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娃子呢。”
      老农呆了下,仿佛想出了自家儿子拉着一家老小到自个面前,刚要翘起的嘴角又骤的瘪了下去,“他?他会娶妻生子?当年被个小女娃迷得迷迷糊糊,才离了家,会回来?也就老伴没了那次请得动他上坟,我这老骨头没这么大脸。”
      “哦?那用您老人家拉下脸啊,我们去劝劝,一家人总是没有隔夜仇的,说说你儿子在那吧。好给我们去寻来。”柳苍云将手放在老农肩上,给了股让人信服的力气。
      刘老伯侧头看着这个小年轻,突然嗤笑,“算了吧,我哪里有的儿子,我跟我老伴就没有什么儿子,傻了吧,哈哈哈。回去吧你们两个傻大个。”刘老伯收拾了碗筷进前屋,洗洗刷刷起来,特给劲,不知道是不是耍了两个小年轻,一下子感觉自个也年轻了起来。
      柳苍云站起身来,撇了撇嘴,拍拍衣袖,回头说:“走吧。”
      齐小孟一开始还觉得奇特,神了这刘老伯规规矩矩给人套话了,怎么回马一枪,全是瞎话?比自家头方才的话还瞎?“头,这?”
      柳苍云冲屋里喊了声:“刘老伯,我们走了啊,下次再一起吃一顿。”便拍拍手走了。
      齐小孟撒腿跟上,在前开了门,在后关了门,还翻了墙进去把门锁了。
      翻墙出来时齐小孟见柳苍云一脸诧异加不解地看着自己,挠挠头:“怎么了?”
      柳苍云叹了口气,“哎,真是蕙芷兰心,真是体贴近人,以后善后交给你,必然是千钧一发毁于一发。”摇摇头走了。
      齐小孟回身细细揣摩着紧闭大门,多好啊,老伯家的门没关紧,自己帮他锁上多好啊?
      哦,该死,老伯家门本来就关紧了,是自家头翻进去开了的,这下子自己给反锁上,岂不是露了马脚?要不?进去再开了?齐小孟撸撸袖子,打算再翻一次。
      就听见柳苍云喊道:“算了,走吧,可能人家还记不住刚刚有人来过呢。”
      齐小孟连连点头,撒腿就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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