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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宫里遣人送来了南阳进贡的新鲜瓜果。

      梁绍挨个挑拣,将卖相最好的装进篮子里,让人送到姚清那儿去。

      他这边刚净过手,那边就有人来报,说皇帝病危,下旨命七皇子进宫。

      这消息来得骤然,梁绍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顿觉遍体发凉,寒意森森入骨。

      他皱着眉呢喃道:“不、不可能……”

      虽满心质疑,却还是跟随着公公一同进了宫。

      上一世父皇是在他二十三岁的夏季发了宿疾,在御医全力施治下时好时坏地拖到年末,才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病逝于龙榻之上。

      怎么可能?!这足足早了四年。

      进了龙阳宫,除了远嫁西羌的三公主,其余皇子皇女皆在。

      御医跪了一地,母后坐在床榻边以手掩面抽泣得不能自已,悲戚的哭声低低响起,素来堂皇的寝宫笼罩着压抑沉重的氛围。

      梁绍走近床前。陷入昏迷的皇帝似乎感应到什么,艰难地动了动眼皮,掀开一丝缝隙,翕动着唇含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

      梁绍忍着泪意,缓缓俯下身,微颤着声轻问道:“父皇……说什么?儿臣没听清……”

      “……好、好……孩子……”

      这一次他说的大声而清晰。梁绍鼻头一阵酸涩,扬起脸,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他转过身,捞起一名太医红着眼睛厉声问道:“我父皇是怎么了?!为何在这儿跪着?赶紧救治啊!”

      眼看着衣襟已经勒得太医喘不过气来,梁祯掰开他的手,安抚道:“父皇是宿疾发作,又是元气久耗,虚损太过,怨不得太医。”

      “放屁!”

      什么宿疾发作?什么元气久耗?又不是急病怪疾,上一世还拖了半年的救治时间,这回怎么会一夕之间病重成这样?!

      梁祯蹙起眉,冷冷道:“既然已见过父皇,那便去门外等着吧,有事再唤你进来。”

      “皇兄!”他微睁大眼,不可置信道。

      梁宏站在一旁,见状冷哼嗤笑道:“太子当真是护弟心切,一点儿腌臜事都不愿他瞧见。”

      梁祯缓缓瞥他一眼,对身后的侍卫道:“带七皇子出去!”

      殿门重重一声阖上,两名太子近侍松开手,低头抱拳行礼道:“望殿下恕罪”。

      梁绍神思恍惚地盯着龙阳殿的漆门,半晌没有动静。

      侍卫恐有异样,出声唤道:“殿下?”

      梁绍怔怔地转过脸来看他一眼,深深皱着眉头,目光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秋风掠过长廊,泪光闪现中隐藏凄凉。“……皇兄……这是要做什么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钟鼓楼传来阵阵铜铃大钟声响。大雁过处,只留下几声唳鸣回荡空中,京城渐笼上暮霭沉沉的霞光。

      殿内突然传出一阵啼哭,梁绍听出那是母后的声音。然后,殿门从里面打开,侍官立在阶前,凄厉高呼道:“皇帝崩!”

      梁绍顿觉腿软,忙用手撑住旁边的石狮子,才在踉跄的瞬间没有跌倒。

      梁祯负手踱至他的面前,静默片刻,道:“你随我来”。

      父皇原来是憎恨着他们的。

      “元宣六年,皇后无子,借以李氏之子养于膝前。又恐其子离心,遂赐李氏白绫三尺。”

      梁绍怔怔地,听着皇兄垂眸述说。

      “父皇当时已满六岁,意识清晰。皇后赐死了他的母亲,他却只能乖巧讨好,隐忍着仇恨活了几十年。直至登基,大权在握,他仍无法痛快地手刃仇人,因为皇后的本家姓沈,京城六大家之一。

      “世家的阴影笼盖了他一生,从小时被迫母子分离,长大时处处受人掣肘,枕边人都是被寄予世家期望的棋子,孩子都是世家巩固政权的傀儡。

      “父皇憎恨世家,憎恨后宫的妃嫔,也同样憎恨着我们。”

      梁祯拿银针挑着灯花,灯芯细微的滋滋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无限放大。灯光摇曳,使人的神色晦暗不明。

      “皇宫内本就血亲淡薄,至此我并无任何怨言。但我实在想不到,他竟能憎恨到如此地步。”

      梁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似是自嘲道:“你可知,父皇曾打算另立太子?”

      “……什么?”梁绍皱眉,震惊道:“可这宫中,谁人还能担起此等重任?”

      “宫内没有,但宫外有。”梁祯笑了,微摇着头,叹道:“父皇为摆脱世家钳制,也算费尽了心思。二十年前便在宫外育有一子,暗中悉心栽培着,从未将人带至众人面前。

      “真正说起来,我倒也不热衷于这皇位。处于高位时便治国安邦,低于人下时便修身齐家。但凡舍我一条生路,谁又愿搅这一场权谋漩涡?”

      “阿绍”,他轻叹,气息拂动灯盏微弱的焰苗,烛火无声地跳跃着。“我们的父皇,他迟迟不肯封王放权,是想着要在临终之前,为他的‘亲儿子’铺好道路啊……”

      梁绍思绪混乱,脑子有点疼,像是溺水般气塞胸闷。

      “所以你让父皇犯了苛疾,在临终之前以那个儿子逼他禅位?”

      “不是我”,梁祯淡淡道,“诱发病因的药物是梁宏下的,皇位也是父皇最终执意要给的,我自始至终,并未有任何动作。”

      “是,因为皇兄向来擅长借刀杀人,手不染半滴血,却震得众人诚惶诚恐。多划算的买卖!”

      “阿绍要说什么?怨恨皇兄心思歹毒么?”梁祯缓缓一笑,些许无奈道:“谁能以身饲虎而无怨言?便是父皇,也无权说我自私。”

      梁绍叹口气,摇头道:“我并非此意,皇兄容我缓一缓。”

      沉默了片刻,他忽地问道:“父皇如此念想,母后可知?”

      “不全知,她只晓父皇欲立太子之事,其余我并未透露于她。”

      “那就好”,梁绍又坐了一会儿,起身道:“今日就此别过了,方才语气激烈了些,还望皇兄见谅,那就他日再聚吧。”

      梁祯要叫人送他,被他拒了,只道自己想走在路上静一静,不愿人扰。

      天色暗了,宫里逐渐点起了灯火。秋风飒飒,卷着落叶飞舞。

      刚出宫门,便落起了雨。深秋难得有这样的细雨,雾蒙蒙的,往前走着,像扑了一脸的凉纱。

      宫门前点燃着彻夜不熄的烛油灯,将夜色驱散至半里之外。

      半里之外的廊檐下站着一个人,拿着纸伞,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梁绍呼吸一窒,快步上前伸开双臂猛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我的姚大人哎……”,他眼眶发酸,狠狠地匝着怀里的人。

      停了半晌,开口却是一阵喋喋絮叨,“出门怎么也不多穿些衣物?也不怕冻着。一生病又得消瘦几斤,身子骨单薄成这样,心疼坏我了。”

      姚清靠在他的颈窝处,轻笑道:“殿下饿了么?我已备好酒菜,殿下肯赏个脸么?”

      “赏!”,梁绍长叹一口气,像是舒出了胸中的郁结。耍赖着嚷嚷:“脸给你,人也给你,不想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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