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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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凝姝书信一封，邀梁绍共游。
梁绍左臂的伤口还未痊愈，不想无意间又添是非，便回绝了。
次日，那位姑娘亲自到了王府门外，站在石阶下，对出来撵人的家仆道:“奴家有事同王爷商谈，请为我一传。”
家仆来报。梁绍闲闲地翻着书页，看不进去，却装模作样地研读了半晌，才道:“本王忙着呢，让她回去罢。”
姚清看向家仆，吩咐道:“让她进来吧，先引入客厅，王爷随即便去。”
家仆弯腰应道:“是”，转身离开书房。
梁绍“嘿”了一声，将书扔到案旁，坐直身惊奇道:“怎么回事儿？本王这是养了群白眼狼？”
薛凝姝来意昭然，无非是想与她父亲求情。梁绍以刺客为由，半是据理半是污蔑，生生给薛大人套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
毕竟证据不足，只能暂先押进天牢等进一步审查。若是再查不到别的污点，也不过是按恶意行刺论处；若是查到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便是板上钉钉。
依照他与皇兄的意思是，谋反的罪名倒是不必要了。薛家毕竟是大家，真要诛杀九族，少说也得扯上千余人。皇城根下，血光太多无益于龙脉昌盛。
削弱薛家势力，只拿薛文素一人性命即可。
薛凝姝见到人，忙起身行万福礼，道“薛女见过昭王爷”。
梁绍摆摆手，示意她入座。
自己于主座坐下，未说话，先端起瓷盏喝了口茶水。末了，直白道:“对于令尊之事，本王无能为力。若是来谈此事，还请薛小姐回吧。”
“王爷！”薛凝姝起身，双膝跪于地，扬起那张令京城子弟魂牵梦绕的容颜。
薛凝姝生得好，家里教养得当，称一句“才貌双绝”自不为过。
美人多娇弱，一颦一笑皆教人心生怜惜。此时眸子含着水光，摇摇欲坠的泪珠噙在眼角，更添唯美的哀愁。
“自家父任职以来，虽不算恪尽职守，但也因念皇恩浩荡，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行刺一案绝非家父所谋，意图谋反更是子虚乌有！还望王爷明察！”
梁绍默然片刻，竟不知她是全无所知还是佯装糊涂。手中把玩着玉扳指，开口道:“罪名已成，令尊死罪难逃。若是他肯松松口，本王倒是可以保得薛家无恙。”
薛凝姝蹙起秀眉，泣然哀求:“王爷……”
梁绍被她这一声喊得起了鸡皮疙瘩，受不住地摆摆手:“薛小姐请回吧，今日再纠缠下去，该要颜面尽失了。他日若相见，免不了要尴尬一番。何苦如此为难你我？”
劝抚未果。跪在地面的女子掩面而泣，细微的呜咽声自掌间泄出。
梁绍又等了片刻，耐心终于告罄。
他唤来家仆，皱眉道:“备上轿子，将薛小姐好生送回。”
家仆应“是”。上前来请，道:“薛小姐，随小人走吧。”
薛凝姝缓缓起身，临到走时又凄然回眸。那一眼水波荡漾，似蕴着灵性而脉脉含情。
梁绍支着下巴，不经意间与她对视一眼，又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懒散地喝着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世人各有天命，凡夫俗子焉能强求？给一世，便活一世，至于是苦是甜，全因冥冥中的一念之差罢了。”
一念之差，甚对。
正月过后，薛文素定死刑，秋后问斩。
在天牢候审时，犯人幡然悔悟，如实交代了以往的所作所为。刑部根据那些恶行深究下去，竟发现曾家多次参与其中。
曾沛岩拒死不认，然挣扎十几日后，终于在铁证面前哑了声。
自此，京城六家，根基主干全数崩塌。
其间不过两月有余，延续了数百年的世家，竟一朝倾覆于瞬息间。究其深因，不过是固步自封，看似繁盛强大的家族，实则都是泥污烂垢，砌起的围墙不堪一击。
三月中旬，梁绍要赶赴封地。
“路上走快些，到了南阳，还能看着今年的桃花。”
廖敏不舍得他离京，紧紧握着他的手犹豫道:“……就不能……过几年再走？”
梁祯半环住她的肩，笑着开慰道:“阿绍及过冠，便是大人了，迟早要独自行走的。早些到南阳去，便能早些安定下来。母后何时想他了，一道书信便能招回来，又不是隔着海沟天堑。”
梁绍也笑道:“等儿臣在南阳安定下来，便接母后过去休养一阵。那里的气候极养人，母后想常住也是可以的。”
廖敏轻叹一声，微微摇头，无奈笑道:“常住便免了吧。我看你整日不务正业，迟早得把自己气出一身病来。”
“不务正业？”梁绍哼哼，挑眉对梁祯道:“皇兄，你同母后说，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了？”
“阿祯在你这个时候，已经娶妻纳妾了，就凭这点你也比不上。”
梁绍闻言噤了身，片刻后轻声喃喃道:“那我也有人了啊，只不过你不愿见他而已……”
廖敏自从得知他好男风后，气得将他说落了一顿又一顿。态度甚是坚决，绝不认同他的观念，整日在京城里物色姑娘，一心想着要给他找妻室。
梁绍之所以要尽快离京，也有这么个原因。
“听说南阳那边的女子长得极水灵，若是碰见好姑娘，也莫强求身份家世了。找个能陪你到白首的，比什么都好。”
梁绍顿觉牙疼，他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敷衍道:“母后说的是！能陪我到白首，比什么都好。”
站在一旁的梁芷见状忙岔开话头，笑呵呵地揪起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着问:“小阿绍今年中秋还回来嘛？”
“六姐哎，你这话可难倒我了。”梁绍掰扯这手指头，给她细数“从南阳至京城，来回至少得一个月。我还得提早准备，那时候指不定连府邸都没修葺好呢！我要说不回吧，这又显得我多薄情寡义似的。”
他摆摆手，叹气道:“行吧，我中秋定然回来看你们，可成？”
梁芷咯咯地笑了，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摇晃:“小阿绍最好了！”
现在的小阿绍很好，六七岁的小阿绍，才是最好。
她的生母是位才人，永昌八年入宫，来自偏远的农户之家。
她与皇后的幺子同月出生，一个圣恩笼罩，一个暗淡如尘。
宫里的嬷嬷她都不喜欢，只希望能找个地方，把自己和母妃好好藏起来。
她六岁半时，时常偷偷跑出去，坐在一处石阶上发呆。宫墙很高，她仰望着墙头，盼望能有鸟雀飞过。
衣裳不干净，她也不在意，摸了一手灰，就往身上擦。
嬷嬷会骂她，有时也会打她，不过没关系，她长大了，可以跑。
就是会饿肚子，因为嬷嬷时常不给她饭吃，嬷嬷也不喜欢她。可能是她长得不好看，皮黄发枯，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大得吓人。
刚下过雨，泥土松软。她正卖力地挖着蝉洞时，一抬头，突然看见蹲着个人。
她吓一跳，猛然后仰，一屁股坐进泥窝里。
锦衣华服的孩童站起来，不知所措地茫然片刻。握了握小拳，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她人小心眼多，本来没事的，闻言却“哇”地一声叫唤出声，噙着眼泪指责道:“我衣服脏了，要没饭吃了！我屁股好疼，没法走路了！”
六七岁的小阿绍忙蹲下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认真地哄着:“不怕不怕，我们去找吃的，我知道御膳房在哪儿……我、我背你去。”
六七岁的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一步一颤，身形不稳地艰难往前挪着。泥污蹭了他满身，背上的人瘦骨嶙峋，但依然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梁芷梗着脖颈，兴奋地拍着他的肩头，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童累得面色通红，仍偏过头，吃力地回道:“……我叫阿、阿绍”
阿绍，小阿绍。
深宫里最温暖的小阿绍。
再次拜别众人，梁绍这才上了马车。
姚清放下书，等了这么长时间，他却毫无不耐烦。
“天快黑了，在入寝之前，怕是找不到客栈了。”
“无妨”，他笑着轻捏眼前之人的下巴，使他抬起头，心满意足道:“只要能与我的姚大人在一块，便是露宿荒野本王也愿意。”
上辈子萍水相逢，恍恍惚惚间却不知错过了什么，重活一世，终于还是抓住了。姚清说的对，他是好命，不能够再好了。
人他也要，命他也要，他会好好活下去，在每一个寻常的傍晚，都拉着人，去看这人生百态、山水风光。
天长水阔，好日莫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