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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两心相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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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整夜,雨滴敲落檐间,耳边萦绕着细密的哒哒声。
客栈年久失修,窗户纸破了个拳头大的洞。夜风裹着湿气涌进房间内,薄衾不耐寒意,外面的树枝“哗哗——”摇曳声更添孤寂。
姚清翻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在寂寂夜色中视线飘无定处。
还是搬回原来那家客栈吧,交了三个月的银子,平白浪费掉着实可惜。
风吹得老旧木窗轻轻晃动起来,窸窣的吱呀声在雨声风声中缓缓荡起,掀起一场无尽遐思。
天明时雨势已停,小巷里的吆喝叫卖声渐起。
包子铺里的蒸笼翻滚着腾腾热气,新鲜的茼蒿菜扎成捆堆在一起。
老翁披着簑衣,手中提有一篓鲈鱼。笑起来满脸皱纹,逢人便提高鱼篓,乐呵道:“鱼鲜着呢,回去给小孙子炖鱼汤喝!”
梁绍抛着手里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啧,这鱼用来炖汤可就浪费了。须得佐以少许花椒、茴香、紫苏叶等香料,切上嫩葱花,洒一撮欲绽未放的深秋桂子,再配以净泉活水上锅蒸半个时辰,蘸着陈年米醋入口——那滋味才算妙极。”
老翁闻言不以为然,花白的胡须抖了抖,本来要争辩,却住了口。想必是家中有人在等着,便不欲费口舌与他掰扯。离去时朝包子铺瞅去一眼,想了想,又为自家孙儿捎上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梁绍站得时间有些长了,腿微微发酸,四处也没个可供坐下的地方。他将玉扳指抛起,落回掌中后猛地握住,然后便转过了身。
一回头,险些惊得一个踉跄,摸了摸脸颊,尴尬道:“你何时出来的?”
姚清站在客栈门前,离他不过数尺远,也不知在他背后站多久了。一向感知甚敏锐的小王爷竟像个瞎眼的聋子般丝毫不曾发觉。
“你一来便对着掌柜的大呼小叫,大概是那时便起身了。”
梁绍实觉冤枉,他来时天色即明未明,便轻声进到店内探听事宜。
掌柜的言道人大概近辰时方会下来,他道过谢后便一直站在门外候着。他的性子本就是随遇而安,何曾大呼小叫过?
“伞呢?”姚清看向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眼含深意地笑道:“殿下言而无信,只来个人,却把伞给忘了。”
顾忌着两两三三的行人,梁绍不敢放肆动作。只俯身近前,凑在他的耳边莞尔轻笑道:“我来了,姚兄还想要什么?”
姚清屹然不动,嘴角浮起笑意。却在梁绍将要直起身子时,蓦然微偏过头。向前仰起脸,两张薄唇轻贴刹那,温热柔软的触觉让人一下子失了神。
不过一瞬间的事,莫说旁人不曾注意,就连梁绍都觉得恍惚,疑心是自己出了错觉。
姚清正了正神色,然而眼底的欢愉一时却压不下去。到底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所思所想皆显露在面子上。
他端着姿态故作老成,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殿下,我躲过你,可你还是跟过来了,那这便怨不得草民了。”
梁绍被他撩拨得心底发痒,面上却无平波无澜一派太平,由此看来上一世多少没有白活,至少也学到些喜怒不动声色的本事。
“不怨你怨谁?”姚清的头发散了一缕在胸前,他撩起来,抬手拨到肩后去。顺势碰了碰他的耳垂,缓缓笑道:“如若不是你,我肯抛下满楼的红袖?”
姚清也笑了,他笑得纯粹时,一侧唇边隐隐约约会露出个梨涡来。平日里的冷淡神色皆化于笑意里,无端让人想起山林间的泉水,澄澈甘柔。“殿下莫怕,姚清定不负你。”
梁绍挑眉看着他,也未出言反驳其中揶揄之意,只随口附和笑道:“可不得了了,我虽然没甚本事,择婿的眼力却是顶好的。来日姚兄位列三公,名满天下,折中算一算,我也是正经的皇家出身,结亲重臣。即便是穿着破衫烂履出门,想必,也要比人家一身绫罗绸缎多长些脸面。”
他招摇惯了,说起话来无所畏惧,口无遮拦不知羞耻。姚清一个读书人,自然还是要脸皮的,方才那番言行已算是出格,哪儿还经得起这般调笑。
梁绍瞧他不自在了,便就此打住话头。将掌心的玉扳指套回拇指上,眯着眼直笑得不怀好意,“那老翁暴殄天物,你随我回府,来尝一尝御厨拿手的清蒸鲈鱼,如何?”
御厨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手艺一绝,拿着菜刀能在桃花瓣上刻人物。他自小就爱吃这位做的菜,出宫前向母后提了一句,便这么把首席御厨据为己有了。
别有所谋之意昭然若揭,生怕人不知道他存有用心似的。姚清笑起来,偏过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包子铺,忽地垂眸笑道:“殿下会做么?粗俗久了,吃不惯太过精致的菜。若是殿下肯做,草民便前去一尝。”
梁绍哪里会做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王爷,连活鱼都不曾碰过。然而小王爷大言不惭,扬起脸,揣着莫名的自信道:“包君满意”。
后来,府里的锅砸破个洞,买来的四条鱼扔了三条。搞得一身狼狈后,小王爷气馁了,乖乖地给御厨腾出了位置。
事实所证,盲目的自信是不可取的,想将人哄回府中,功夫也是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