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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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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小王爷走路都打着飘儿,看谁都顺眼非常,赏出去的碎银子也够往辛夷楼豪掷一场的了。
才兴跟在其左右,含着腰殷勤笑道:“爷今日仍去姚公子处?小的这就去备马车。”
梁绍向来忒烦下人们琢磨自己的心思,偏偏自个儿城府也不深。来个善于侍奉又精明点儿的奴才,打眼一瞧便能看清他的所思所想。
他摆摆手,道:“不用,我今日去赴个约。”
皇兄昨夜遣人送来一封书信,言道今日有事要同他商谈,地点定在辛夷楼。
梁绍对这处地已经提不起兴致来,名草有主后,便自觉远离此等风月场所。虽说辛夷楼也不算花巷名窑之流,但瓜李之嫌还是要不得的。
他一入座,便遣散了歌女舞姬,给自己倒了酒,漫不经心道:“逢人遇事便约在风月场,皇兄何时也曾染上这纨绔子弟的陋习了?不都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么。”
“头回请客,自然是要主从客便,一切当以阿绍为先。”梁祯吃茶,不饮酒,非必要之宴从来滴酒不沾。这里的茶叶也是上等的雨后龙井,他自顾自地品得尽兴。
梁绍兴致寥寥,闲闲地晃着酒杯懒散道:“皇兄因何事叫我出来?先提个醒,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可不愿听。”
梁祯渐收起笑意,坐直身体正色道:“西北边境敌寇来犯,朝堂之上群臣争论了数日。今日圣旨初拟,父皇已决意调遣二十万大军北上迎战。阿绍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决议?”
“我哪里懂这些?”,梁绍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纵然有些小聪明,然则,一不曾饱读诗书,二不能遣兵布阵,又怎敢与肱骨之臣相较谋略?皇兄就高抬贵手饶过我吧。”
上一世也曾有过敌寇来犯之事。那时他正正体会到温柔乡的乐趣,美酒入口醉了头,边关的战鼓擂得再响天彻地,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对于这一战他并无多少记忆。只模糊记得先是初战大捷,再是兵溃百里,最后绝地反击重振军气,将敌寇赶至边境千里之外。
虽然心中已知此战吉凶之事,但饶是重活一世,他也没法趋利避害保得三军势如破竹旗开得胜。
若是当年再多打听一些其中详情多好,此时便能知晓该如何避免战事中节节败退的局面。
梁绍叹口气,难得地为国事伤神起来,一时消沉得也无心品尝杯中的美酒。
“阿绍也莫要妄自菲薄”,梁祯提壶,龙头轻点,又续了杯茶水。放下砂壶后,低头整着衣袖缓缓道:“不过浅淡所想而已,没什么值得惶恐的。”
梁绍对此事确实没有想法,既是局势已定,再多说也无用处。何况看皇兄这淡漠神情,也不是全心想同他一谈其中治国安邦之理。
坐得乏了,他便开口道:“皇兄若无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今日无事,我想进宫看一看母后。”
“阿绍!”
梁绍愕然地转过头,似乎被他冷硬而急切的语气惊吓住了。愣愣地静了片刻,疑惑道:“皇兄……还有何事?”
梁祯也在出声的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低头沉默良久,缓缓道:“无事,今日陪皇兄一道去看塱山枫叶吧,听说景致极美,带上姚清也可。”
他如此说梁绍便更疑惑了,皱着眉不甚理解道:“塱山离京城六十里之遥,便是想去也得提前备好马车行装,今日太过匆忙,还是回头另觅佳期吧。”
“阿绍”,梁祯抬起眼来,眸底虽平静,却暗藏汹涌之意,他仍是温和地说:“让你听皇兄一回,就这么难?”
梁绍看着他,两双眼睛直直相对。“皇兄……是不想我进宫?”
宫中发生了什么?于他来说应该不是大事。那些记忆深刻的大事所发生的时间,他都在脑海中记得一清二楚。
他不曾在意的事,皇兄又不愿他知晓的事,会是什么事?
他蓦然想起了什么,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这里。
街头有人刻意显摆,牵着好马得意洋洋地招摇过市。
迎面遇见梁绍,忙抱手乐呵地行礼道:“殿下这行色匆匆的,要往哪儿去啊?”
知道他行色匆匆还来招呼,真是没有一点眼色。正当打算无视这人径直错身时,忽地瞥到了那匹马。
再慢的马蹄也比两腿跑得快,他不打招呼,直接翻身上马。顺势从那人手里扯过缰绳后,颔首道:“借良驹暂用,来日必将数倍奉还。”
等赶到宫门时,一切都无异样。
梁绍不敢放下心,单捡捷径绕行,穿过重重侧门后,几近累得有些体力不支。他停在华英殿的通道转角处,不动声色地盯着那道门。
门前有侍卫守岗,不一会儿,到了换班的时辰。初看时没有任何异样,然而过了片刻,梁绍见到一个小公公附耳在刚换上来的侍卫旁,不知说了什么。
梁绍见状转身离开,绕到后门翻墙跃进院内。
不出一刻钟,方才那位小公公悄悄来到后门,正轻声打开那道小门时,胳膊突然被人攥住了。
他惊恐地回过头,看清来人面容时瞬间苍白了脸。“小、小殿下……何、何事来此?”
梁绍低声笑道:“公公这是要去见谁?”
小公公下颌微颤,佯装着镇定,说起话来确是一阵结巴:“奴才、奴才趁主子歇下……出、出去透透气……”
此人必不是皇兄所安排。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向来容易在关键时刻坏事。
“此时正值白日精力充沛之时,两位皇兄怎么就歇下了?”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看向寝殿方向,微微一勾嘴角,道:“莫非是公公为了偷懒,在两位皇兄的杯里下了药不成?”
他这一问实属随口调笑。虽晓皇兄给四哥五哥下了套,可其中套路他也一概不知。
然而小公公听至此,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血色全无,冷汗津津地往外冒。“……殿、殿下何处此言呐!”
他笑得虚假,像是快要哭似的。还没等梁绍发问,自己就崩溃了那根紧绷着的弦。
怆然跪在他脚下连连磕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才乃是受二殿下之命,奴才不得不如此求生啊!”
二哥?
梁绍愣了一下,若他对四哥五哥还有些兄弟之情,那与二皇子梁宏便是真正的毫无交集。
他虽贪玩喜乐,却也仅限于与一众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但梁宏不同,二皇子虽头脑简单,但晓得用皇子的身份来谋取私利。
梁宏瞧不起他的胸无大志,他看不惯梁宏的利欲熏心。由此两人形同陌路,各自玩耍。
此事在脑子里绕个弯,便能猜出皇兄这是在玩借刀杀人的把戏。上一世他还曾疑惑,娴静温婉的淑妃为何在后来会处处针对二皇子,由此看来,不过是为子报仇罢了。
一石二鸟。梁绍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夸赞皇兄心思缜密足略多谋,还是该埋怨他心狠手辣冷血决绝。
“二皇子怎么吩咐你的?光是下药可扳不倒四哥五哥。”他蹲下身,强迫小公公抬起头来,噙着笑意道:“如实招来,我或许还可保你一命。”
小公公惶惶然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睑偏过视线去,巍巍颤声道:“二殿下……给奴才的是、是包……用来助、助兴的药……”
——助兴!梁宏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绍皱起眉,他应该早些提醒那两人的。
临走时,他又回头踹了一脚跪在地面的奴才,冷声道:“你方才要出去,是想找来谁?若这事真捅出来,定要在宫闱之内掀起滔天巨浪,你当真以为梁宏能护得你周全?”
小公公吓得冷汗频出,惨白着面色诺诺道:“奴才……奴才知道了……”
他从正门出去。门口的侍卫面色讶然地看他一眼,随即弯腰道:“见过殿下”。
梁绍停住不动,待一队禁军巡逻至此时,他叫住来人,示意道:“你们,换下这几个,守在此处不得放人进去。”
他凭着交情,时常会通过韩松借用禁军办事。这几人当下也无任何异议,依言替换下侍卫守在门前。
一路上,梁绍思绪混乱。
他走到梁祯的东宫时,梁祯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见他进来,便放下书本淡然道:“你来了”。像是等候已久的模样。
梁绍神色复杂,顿了顿,才轻声道:“梁宏没那个脑子,是皇兄从中暗示了什么? ”
“所以呢?”梁祯莞尔笑道:“阿绍是来追责起我的罪过了么?”
“四哥五哥于皇兄的皇位毫无威胁,便是封了王,他们没有子嗣也不可能占据一方,皇兄何苦赶尽杀绝?留一分情谊在,日后调兵征粮,不比异性王侯安分些么?”
梁祯轻轻笑了,有些无奈:“我最为得意之事,一是不曾愧对恩师教诲,二是护得阿绍淳善如斯。”
他顿了顿,平静道:“未至尘埃落定,谁又知谁之后事如何?成王败寇,今日我居万人之上,焉知明日便不会化为他人垫脚石?”
“皇兄……不会!”梁绍想与他说今后之事,说他来日将真正手握天下、坐拥万里河山。
然却不能,他虽认为四哥、五哥,乃至梁宏皆不可能与皇兄相争这天下之位。但在那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自他拦下那名公公起,一切变数皆有可能。
“那……皇兄打算如何?”
他颓丧的情绪太过明显,眼底含着不甘心,挣扎非常。
梁祯看他一眼,好笑道:“我应是没怎么勉强你吧?问我打算如何?你这一通动作好生搅乱了我的阴谋诡计,本宫打算弃暗投明立地成佛了。如何?可曾满你的意?”
梁绍讶然,仍疑虑道:“皇兄当真如此想?”
“骗你做甚?”梁祯摇摇头,轻微自嘲道:“我应让姚清来拖住你的,有他在眼前,你哪里还会想着去看母后?一招棋错,落得满盘都扑个精光。还是我过于自信了。”
梁绍笑了一会儿,后又忽然正色道:“皇兄,不管时局变幻几何,阿绍必定与皇兄站于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