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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以他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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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哥不好意思啊,我们……想回去上个洗手间。”刚走出餐馆大门,孙玥和于萧就一脸不好意思的望向黎阳。黎阳点点头,“外面等你们。”
雨势稍稍大了一些,不过路上优秀的国际友人们依然不知打伞为何物,行色自若的走在濛濛的雨雾中。黎阳不行,他还是走到一旁这家餐厅支出的雨棚下,点了一支烟——淋着雨抽烟会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二笔。
“请问是中国人吗”黎阳刚点上烟,身后就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大,带点犹疑。黎阳有点讶然,转过头的同时将烟换了只手稍稍拿远一点,“啊,是。”
他这才发现原来棚下还站着一个人。
男孩看着很年轻,个子比黎阳要高出一些,皮肤很白,眉眼透着青春的英气。套一件宽宽大大的灰色绒绒卫衣,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还是毫无疑问会成为校草的那种。他站在雨棚里,于是整个雨棚就好像变成了一幅画的边框,画的主角在中央发光。
见黎阳应声,男孩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还好是。嗯……可以,借一根烟吗?”他眼睛亮亮的,让黎阳没来由的想起某种大型犬水汪汪的无辜眼神。
黎阳将烟盒和火机一齐递过去。男孩接过去点上。“谢谢。”声音里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点局促,变得明朗起来。
黎阳礼貌的笑了笑,刚想转过身,突然像想起什么的又转回去,“需要伞吗?”
男孩被问的愣了一下,随后眼角弯了弯,带上了点笑意。黎阳觉得他不笑的时候眉眼间隐隐有点与年龄不符的冷冽郁气,仿佛此刻棚外正窸窸窣窣落下的雨,是灰色的。但一笑起来,就仿佛春来冰融,河水解冻,甚至能听到潺潺的细微水声。
“不用。我赏赏雨。”黎阳听到他这么说。
闲话间,孙玥和于萧已经再次从餐厅里出来,说笑着走向黎阳。直到看清黎阳身边的人之后,两个女孩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会是……是苏维吧?”于萧小心翼翼的小声问道,她难以置信的和孙玥对视了一下。两人表情一模一样的惊讶中带着激动。
完全不关心明星八卦的黎阳“嗯?”了一声,茫然的看看于萧,又看看身后的男孩。
“阳哥你这个老古董知道什么啊。”于萧白了他一眼,对着苏维继续星星眼,“你是苏维吧?是苏维吧!”
男孩点点头,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摁灭了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于萧和孙玥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手摇成了拨浪鼓,“你是来这儿拍戏吗?还是广告?啊,那什么,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两个姑娘再一次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你带笔了吗?”
黎阳反应过来,这男孩应该是个明星,只不过他真不认识。他对明星的认知还一直停留在小时候看过的春晚。看着两个小姑娘一会儿欢呼雀跃一会儿愁眉苦脸的,他忍不住在一旁帮出主意,“要不在手机上手写?”
“啊阳哥!不愧是你!”于萧重重的拍了一下黎阳的胳膊,献宝似的掏出手机,突然又福至心灵的试探性的问,“那……能不能合个影?”问出来又有点后悔,可能是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赶紧补充道,“我们绝不外发,就自己留着看,真的,我保证!”她举手发誓,眼神诚恳。
苏维浅浅一笑,“没事的,可以。”
于萧又是“嗷”的一声,赶忙把手机塞进黎阳手里,“阳哥快快快,交给你了。尽量别那么钢铁,好吗?”两人一人一边的夹住苏维,又不敢靠上去,两脸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
“要拍了,两位美女矜持一点。”
苏维像是习惯了这种场合似的,非常配合的微笑,从眉梢眼角到嘴角弧度都完美无缺。在这个阴沉沉的雨天里,仿佛是镶在乌云上的金边。
从取景框里看出去的黎阳心里突然一动。
“谢谢阳哥!谢谢苏维!”于萧和孙玥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难以自拔,一时间仿佛日本人上身似的左右各鞠了好几个躬,心满意足的捧着手机如获至宝。
黎阳怕打扰苏维太久,也怕他觉得聒噪,赶紧伸手拉了两个姑娘一把,“好了好了,照也拍了,名也签了,我们走吧。”他向苏维点点头,“打扰了。”转身走了两步,又鬼使神差的回头冷不丁问了句,“那个,烟还要吗?”
苏维带上卫衣的帽子,笑着摆了摆手,就这么走进雨中,走了两步之后就跑了起来,脚步轻快,方才眉宇间隐隐的抑郁仿佛也被雨水冲走了。
黎阳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消失,才转过头问两个姑娘,“所以他是谁?是你们常说的那种,小鲜肉?”
“算吧。”于萧歪着脑袋想了想,“年纪小,长得帅,可不就是小鲜肉么。不过我觉得他并不是徒有其表。”
孙玥还在捧着手机欣赏刚才的合影,“太帅了!天哪!也太上镜了吧!这脸小的…… 阳哥你这种死亡直男视角拍出来都这么好看。哦对不起,直男视角是个形容词,没有说你是直男的意思。”
黎阳:“……”
于萧是黎阳的表妹,也是家里唯一一个经历过黎阳摊牌事件之后还和他站在一边的人。黎阳出生在一个传统而和睦的家庭,从小家教严格,而他也的确是做了近二十年“别人家的孩子”——懂事、认真、斯文、守规矩、学习好。别人那些中二叛逆的青春期仿佛对他来说从未到来。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乖儿子的形象在父母心中轰然倒塌,从那以后他也再没有进过家门,剪掉了副卡,除了一个行李箱,什么也没从家里带走。
随后他通过给导师打下手和在外做家教,完成了本科学业,之后几乎不打时间差的立刻申请出了国,年纪轻轻就欠了银行一堆贷款,毕业后应该还要替银行打很多年工才能恢复自由身。
不过他不在乎。他就想走,走得越远越好。
说来也挺神奇,黎阳想起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记忆久远又模糊,反而独自这几年的日子,虽然艰苦,却是异常鲜活的,他也乐在其中。
他带着面具为着别人过掉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以后他想为自己。
至少在转身那一刻他是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
黎阳家亲戚们都走得挺近,黎阳和父母闹翻算是大事儿,自然全家都知道,同一辈一起长大的几个兄弟姐妹里,也只有于萧坚持认为他没错是你们错了,并和家长认真的杠过——虽然家长们都认为她年纪小不懂事,懒得和她计较。
所以在黎阳申请出国以后,于萧二话不说也跟着跑了出来读本科,为此没少下狠心学习,光托福就考了好几次,申请费交了一溜够,好容易收到一个学校的录取信,还离她哥十万八千里,只好趁着春假来找她哥蹭吃蹭喝——本来还打算蹭住,但看到黎阳几乎转不了身的蜗居之后只能作罢了。她自己人在阳光普照地广人稀的西海岸,对于寸土寸金的小岛只有一个字的评价——“挤”。
黎阳平时几乎没什么娱乐,毕竟他身负巨债。趁着小妹来玩他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松一松紧绷的神经。这已经是他研究生二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应届生们都仿佛摇身一变成某种飞行昆虫,看见光就往上扑,黎阳也不例外,同学见面例行问候工作找到了吗。他作为一个国际学生比他的本国同学们还要更无助一些——他不仅需要这份工作能满足温饱,还需要可以管他的签证——毕竟他既没有打算回国接受无处不在的隐形同类化教育,也没有打算黑在这里,他好歹也是认认真真读了一流大学出来的。他没退路。
历来临近毕业季都是交织着喜悦如潮与焦头烂额的,黎阳还记得上一个毕业季里他把自己喝成了个哑巴,在清风徐来的夏夜里,被暗恋了几年却浑然不知的人勾着肩在耳边高唱着荒腔走板的调调,望不清前路记不得来处,一腔酸胀的心事不知何去何从,明明比那夏夜的蝉鸣还要喧闹,却始终一言不发。
到了如今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毕业季,他的心情只仿佛是一锅被煮沸的中药,透着咕嘟嘟的焦躁,尝一口只有别样的苦。
而那个灰蒙蒙的雨天就好像是一场嘉年华中夹杂的一首小插曲,黎阳很快就忘了。即使在某个手机软件的开屏广告里闪过了苏维的脸,黎阳也只是觉得这仿佛是个有点眼熟的明星,毫不客气的迅速“跳过”了。
春假结束后于萧和孙玥一走,黎阳就继续回到了他规律又单调的生活里。每周两天上课三天实习,抓紧一切时间投简历搞网申,尽管十之八九都是石沉大海。
黎阳实习的公司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高耸的摩天大楼一个比一个张牙舞爪,终年不见阳光的街道上行人与车摩肩接踵,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在路边的简陋餐车旁排起长队,耳间的蓝牙灯一闪一闪,一边不停地说话一边从墨西哥裔小哥手里接过咖啡,还能在滔滔不绝中对小哥挤出一句毫不敷衍的“Thank you”。
黎阳的工位在6楼,正对一个方方正正的中庭广场,四面围住的大厦一座高过一座,仿佛没有尽头,抬头看不见天,密不透风令人窒息。所以黎阳每天中午都要趁着午饭的一个小时去晒晒太阳。
时至四月,日光渐长,北半球慢慢苏醒,绿色见缝插针般的占据城市的各个角落。正午的阳光还未及耀眼,懒洋洋的抚摸过街心公园里盈盈绿意的芳草地,以及草地上或躺或坐着的人们。
黎阳拎着刚从一家古巴餐馆打包的三明治,在他“午休专用”的一小块草坪前站定,微微的眯起了眼——几步远处那个架着墨镜躺成个“大”字的大长腿身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