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灯》檀汐

35、总有一天会有好事发生的

　　虽然是苏维说了要约饭，但反倒是他自己的时间最难确定下来。黎阳发现苏维在国内的确是要收敛和“听话”许多，每次出门都是小心翼翼全副武装，在家也都会基本拉着窗帘——当然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这段时间的工作基本都是早前就定好的。他也不太好去跟朱芸请假——显然“陪异地恋难得一见的男朋友”实在不是什么可以理直气壮拿出来拒绝工作的理由。
　　于是黎阳在北京这几日大概也有一多半的时间是见不着苏维的，他甚至中途有天早出晚归的去了趟上海赶通告。
　　这会儿黎阳才算是真正有了自己在和明星谈恋爱的感觉。
　　黎阳倒也乐得清闲。他甚至找了个不那么炎热的下午跨越了大半个城回了趟母校。不过他没能成功进去，学校正在放暑假，禁止非校内人士进入。
　　黎阳就沿着学校的外墙慢慢走。比起C大，这里要让他更有归属感一些。他离开的时间也不算长，满打满算两年多而已，然而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慢慢变得陌生——比如学校后门原本是条热闹极了的小吃街，现在几乎空无一物。
　　当年毕业时充满笑闹嘻骂的酒吧也已经不见了。
　　黎阳站在这份略显陌生的街景里，意外又不意外的发现，某些他曾经觉得会如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回忆，早已在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瞬间，悄然的褪了色。
　　就好像此刻他发现了周遭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心情也很平静一样。黎阳没来由的想起，也不知谁说的，过得比较幸福的人容易健忘一些，那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好像还挺幸福的呢。
　　他的过去他依然珍惜，只是并不再挂念了而已。
　　他曾经是多么拧巴又别扭的一个人啊。是苏维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让他灰蒙蒙的内心世界也变得清澈又明亮了起来。
　　是黎阳过去20余年的人生里都不曾有过的清澈与明亮。

　　最后苏维还是成功的吃上了那顿他心心念念的饭。
　　他们约在了一家高级日料店，离苏维家不远，他平时没事儿也常去，所以连老板带几个老店员都认识他，会非常自觉的帮他留最里面的榻榻米包间。
　　谢宇来的很准时，几乎是掐着点到的。他穿一件相当宽大的T恤，配着修身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一头奶奶灰的乱发，竟然比苏维还要高瘦一些。黎阳知道他年纪要比苏维大上三四岁的样子，不过看起来两人没什么差——甚至谢宇还要比苏维更像大学生一点。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谢宇一进来就笑着跟他们致歉。他本身轮廓不如苏维那么深邃，但却长得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笑起来水光潋滟。
　　苏维开心的冲他挥手：“没有啦，是我俩来早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黎阳。”说罢又朝谢宇摊开手，“这位谢宇，跟你提过的。”
　　“你好。”黎阳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苏维没少提起过你。”
　　“是么。”谢宇盘腿在对面坐下， “苏维是个好孩子，我很早就想认识他了，不过一直没机会。”
　　苏维看起来挺高兴，说的有点滔滔不绝：“当时朱芸姐说起那个综艺我开始还有点排斥。我觉得我这人性格不好，不适合上综艺。不过后来听说有谢宇我就有点动摇了，现在想想，幸好去了。谢宇哥人很好，很照顾我。”
　　谢宇看看他又看看黎阳，笑着说：“你在你男朋友面前这么夸我真的没关系么。”
　　“啊。”苏维有点不好意思，瞥了黎阳一眼，但还是笑的很自信：“没关系啊，黎阳知道我的。”
　　谢宇挑了挑眉，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才说，“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那天你那么没预兆的就给我扔了个这么重磅的内幕。”他看向黎阳，“那时候距离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不超过24小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信心，就觉得把这么炸的秘密告诉我是没关系的。”
　　苏维耸耸肩，还是笑眯眯的：“直觉。”
　　谢宇摇摇头：“你以后对别人可别这样了。咱们这个圈子，你入行比我早，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遍地都是坑，一不留神呢，踩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苏维挠挠头，笑的有点腼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就是不太想瞒着。”他看了一眼黎阳，眼里有点委屈，“我知道，做事要三思，黎阳老这么跟我说。但是我那天就是单纯的不想跟别人撒谎，我喜欢谁是件坦荡荡的事，正大光明的，也没伤害别人，我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孩子气。”谢宇看起来有点无奈。
　　黎阳本来一直在一旁一边专心致志的吃他的芥末章鱼一边听他俩说话，时不时抬头接受一下对方的眼神表示他有在听，听到这里终于放下了筷子，抬眼看着谢宇，满脸写着认真：“谢谢你。”
　　谢宇没料到黎阳这个反应，白皙的脸上稍稍一红：“没……没什么的。”
　　黎阳拿起杯子：“来，我敬你一杯吧。谢谢你替苏维保守秘密，也谢谢你照顾他。他确实心眼实，之前也没少跟我说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他看了一眼苏维，“友谊地久天长吧。”
　　谢宇听了翘了下嘴角。他拿起杯子来和黎阳碰了碰，抬头一饮而尽。
　　“听苏维说，你平时都在N市？”
　　黎阳点点头：“是。”
　　谢宇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你俩真玩儿异国啊。”他想了想又自嘲的笑了笑，“算了，再异国也比我这单身狗强。啊对了，说起来，我最近在谈一个运动品牌的代言，对方有邀请我去他们的总部参观加拍摄，好像就在N市。”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机出来仿佛是在查信息，“啊，还真是。”
　　苏维听见，就好像他自己要去N市一样满脸喜悦：“那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让黎阳带你逛逛，黎阳可熟了，你想去什么样的地方他都知道。”
　　谢宇微笑着看向黎阳：“可以吗？”
　　黎阳喝一口酒：“当然。回头让苏维把我微信推你吧，到了随时联系我。”
　　等把谢宇送走，黎阳和苏维两人慢慢的沿路溜达回家。
　　北京八月的夏夜总是温柔的，有着清爽的风。即使到了半夜，三环上的车流依然如流水般哗哗驶过，在暖黄色的路灯下两个并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它们相依在一起，却又显得与世界隔绝般的有点孤独。
　　黎阳想到那天在N市他带苏维去中城的车站，他们也是这样有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四周浮动着夜色，夜色里穿行着夏夜晚风。
　　苏维今晚喝的不少，日式清酒尝起来并不浓烈，但事后却格外的上头。就好像被他拉住的黎阳一样。不过他酒量挺不错，即使脑袋有点晕，神志却依然清明，也完全不上脸。只是瞳孔亮的惊人，仔细看进去仿佛燃着两簇灼灼的小火苗。
　　“看的出来，你今天真的挺开心的。”黎阳低低的说。
　　“嗯。”苏维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我觉得今年的我好幸运啊。先是遇到了你，然后还交到了朋友。”他低头踢着一块路边的小石子，“好像我迄今为止，生命里所有的好事都开始逐渐发生了。然后我就会想，其实前些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有很多觉得很孤独的时刻，都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我经受住了考验，然后我到今年就转运了。”他说着又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所以那句话说的没错啊。只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会有好事发生的！”
　　黎阳握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苏维也没继续发表什么长篇大论，而是转头又哼起了歌。黎阳凝神一听，惊讶的发现这孩子居然在哼《Stay the Night》。也不知道他翻来覆去听了多少遍，他甚至能完整的哼哼唧唧唱几句英文歌词了。
　　黎阳突然就觉得有点窝心，放开了他的手，从身后缓缓的环住他。
　　隔着薄薄的衣料，黎阳的体温渐渐的传过来。苏维的歌声一顿，踢着小石子的不安分的脚也停下了。
　　僵了一会儿，他感觉身后的人好像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敢动，只敢轻轻的出声询问：“黎阳？”
　　“没事。让我抱会儿。”黎阳的头搁在苏维的肩膀上，声音带着温润的呼吸就从他耳边飘过来。苏维耳朵比较敏感，顿时感觉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苏维还是太瘦，黎阳下巴枕着他骨骼嶙峋的肩膀，总归还是硌的慌，实在是不太舒服，于是没过多久默默的抬起头来，叹口气：“你怎么又瘦了。”
　　“角色需要，得多瘦一点才行。”苏维重新把黎阳的手捏回手里，“就是之前跟你说的，九月中下旬就要进组的那个戏。”
　　“说起那个，你想好生日去哪儿过了么？”黎阳突然想起两人之前的对话。
　　“去M省看红叶时间能对上吗？”虽然苏维之后没提过，但红叶的许诺一直都盘旋在他心里。
　　黎阳想了想：“不好说，今年气候有点诡异，看春天那樱花就知道了。说不好红叶季会提前还是延后。而且我说实话，你要真想看红叶，日本就有，而且更好看，飞半个地球有点没必要。”
　　苏维撇撇嘴：“谁飞半个地球是为了看红叶啊。我那不是为了看你吗。”
　　黎阳笑着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逗你呢，还急了。你就说你估摸着能请多久的假出来吧。”
　　苏维琢磨了一下：“其实那部戏里我的戏份不多，我现在还没看到通告单，不过我估计我生日前也许可以杀青。”
　　黎阳有点意外：“这么快就能拍完？上次你还说要请假出来呢。”
　　苏维“嗯”了一声，笑容稍微收下去一点：“后来剧本有改一些，所以戏份变少了。”他很快的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啦，我觉得还好。虽然戏份少了，不过我的角色还是立得住的。”
　　黎阳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们去西海岸吧。去走一走一号公路。”
　　苏维一下子又是被兴奋爬满了全脸：“真的吗？你有时间吗？”
　　“感恩节我们有假。”
　　苏维开心的有点无所适从，喜悦来的太快，少年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急需一个出口，于是他拉着黎阳在午夜的三环街头飞快的跑了起来。
　　他跑的很快，可能是腿长的优势。夜风把他本就有些空荡荡的T恤吹的鼓起来，头顶有几缕不安分的头发随着步伐的节奏不停起伏着，他好像一头矫健的鹿，跑的欢快又轻松。
　　黎阳被他拉着，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金属，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让他也越跑越快，越跑越脚步轻盈。
　　最后两人跑到小区门口时已经都是大汗淋漓。苏维的脸红扑扑的，豆大的汗珠沿着喉结往下滚。黎阳看着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那一瞬他很有冲动上去直接舔掉那颗汗珠。
　　不过他此刻不合时宜的旖念很快就被小区的保安大哥打断了。这一晚值班的是保安队长，认识苏维，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哟！夜跑呐！今儿这天气可以啊，正合适！”
　　苏维撩起T恤来随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冲保安笑着点头致了个意，然后飞快的刷开门禁拉着黎阳闪了进去。
　　苏维租住的这个小区中央有一个挺大的景观花园，假山池塘做的还都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他俩进门之后黎阳又被拽着跑进了花园，苏维终于停止了奔跑，像是电池耗尽一样在假山背后的长椅上啪嗒坐了下来。
　　黎阳撑着椅背弯着腰站着喘气，还不忘操心苏维：“刚跑完步不能立马坐下，你起来走会儿，站着也行。”
　　苏维摆摆手：“累死了，站不起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还变本加厉的直接躺下了。
　　黎阳上手就去拉他，他预备着会很难拉动所以使了十足的劲儿。没想到苏维这回居然毫不费劲的一拉就起来了，于是反作用力使得黎阳失去重心，猛的朝后倒去。
　　好在他后背是假山，虽然撞上山岩还是有点疼，但总比摔在地上强。
　　苏维也跟着他一起撞了上去，于是就非常意外又巧合的在假山旁对黎阳来了个极其标准的教科书级别的壁咚。他的手直接压在假山嶙峋的石面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干嘛不使劲？”
　　“你干嘛这么使劲？”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顿了一秒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俩都还没什么力气，笑着笑着苏维的额头就抵了上去。彼此之间近在咫尺的呼吸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的纠缠到了一起，逐渐变得混乱起来。
　　黎阳一抬眼，视线里又蓦然撞进了小区门口的那一幕——一颗接着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苏维的下巴骨碌碌的滚过喉结，急不可耐的往他的领口里钻。
　　他飞快的余光扫了一下四周，午夜的景观花园早就空空的没有人影，他们正在一个弧形假山的背面，最近的灯光离他们也有个十几米远，昏暗的形同虚设。
　　于是黎阳一秒都没犹豫，飞快的凑上前去，果断的做了那件，他在小区门口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