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灯》檀汐

41、「要他给你准备彩礼吗」

　　作为月亮本人，黎阳听完这个故事直接被逗笑了：“你真这么跟他们说啊？”
　　苏维理直气壮：“对啊！我就这样矫情一人。”
　　黎阳笑着摇摇头，伸一根手指点了屏幕上的苏维一下：“别任性。”想了想又有点窝心的无奈，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我没事的，你不用在意我，再说你们那什么推介会路演什么的，我也看不到。”
　　“这跟你没关系，我过不去我自己这关。”苏维打断他。
　　黎阳也不跟他较劲：“然后你朱芸姐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苏维回答，“她后来就走了，之后也就正常跟我聊工作什么的，没再提过这事。”
　　黎阳想了想，似乎是在犹豫该如何措辞，最后还是直接开了口：“苏维，你去和她道个歉吧。”
　　苏维表情一下僵住，飞快扭过头：“不去，我没错，我道什么歉。”
　　“在你自己看起来你也许没错，但你给别人带来了困扰是客观事实。不管是朱芸，还是那位主持人，还有那位演员女士。他们也只是在正常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尤其是朱芸——你所造成的不好影响最后都得是她出面去摆平。你说是不是？”黎阳絮絮的说着，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而且退一万步说，你们之后还是要一起工作的，是个合作共赢的关系。所以互相都做点妥协和退让，好好谈谈，总不至于有无法解决的问题。你觉得呢？”
　　“我不是没有妥协。”苏维闷闷不乐的说，“我现在已经是他们让我发什么我发什么了，这还不够妥协么？但明显，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度’。”
　　黎阳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从你的角度来说当然是这样，可是从朱芸的角度来说呢？你也并没有一个非常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解释你自己的行为。”
　　苏维垂下眼帘，黎阳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兴味索然。黎阳本来也是趁着午休的时间和因为航班延误被困在午夜机场的苏维简单聊几句，眼见着他就该回去继续上班，而苏维的状态也确实不是再多讲道理的好时机，于是黎阳决定不再赘言，以后找机会再慢慢劝他。
　　挂了电话黎阳回去上班，苏维怔怔的站在玻璃窗旁边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助理小刘端着杯咖啡过来叫他他才回过神。
　　咖啡袅袅的香气在困顿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诱人，苏维乌黑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小刘手里的咖啡看了好一会儿，小刘只好认命的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给给给，我还没喝过，你拿去喝吧，我再去要一杯。”
　　“谢谢。”苏维冲他感激的笑笑，接过咖啡来窝在手心里，突然又叫住要去再次打咖啡的小刘：“你等等，你刚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哦。”小刘拍了一下脑门，“刚芸姐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航班可能要取消。”
　　苏维抬头望了眼窗外无休止电闪雷鸣的天，觉得取消这事儿应该不仅仅是可能，也许是板上钉钉了。
　　“知道了。”苏维答应了一声。
　　小刘正打算转身，又再一次的被苏维叫住：“小刘你等一下。”他回头看到他的小老板正朝他招招手，若有所思的，看起来还有点小神秘：“你过来一下。”
　　于是小刘很顺从的靠近了一点。
　　苏维微微的放低了声音：“话说，你还记得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来给我补过英语的那位留学生么？”
　　小刘只稍稍回忆了一下就点点头：“记得记得，黎先生嘛！那么文质彬彬的，颜值又高，当然记得。”
　　苏维犹豫了两秒钟，还是选择了直接说出口：“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小刘花了一会儿才消化过来小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把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小小的眼睛极力瞪到最大，活像两颗骨碌碌转来转去的小黑豆：“老板！你认真的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哦不，在做什么吗？”
　　苏维把他用力捂着嘴的手拽下来：“我当然知道。”
　　小刘虽然性格比较咋咋呼呼，但脑子转的还挺快，立刻就反应过来：“哦！所以你前几天在推介会上发飙是因为……这个？你有对象了所以不想再被捆绑炒cp？”
　　苏维微微笑着居高临下的拍了拍小刘的头：“你还挺机灵。”
　　小刘是个挺实在的人，震惊了没一会儿就变成担忧：“你是不是还没告诉芸姐啊？”话刚出口又飞快的自我否定：“肯定没告诉，芸姐知道了绝对会发飙。不行，不能告诉芸姐。”
　　苏维见他自己在那嘀嘀咕咕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有。”他转过头去看外面的天，闪电还不知疲倦的在黑云里穿行，“不过我觉得芸姐应该自己已经知道了。”
　　小刘想了想，也表示了同意：“也对，芸姐老江湖了，而且也见过黎先生。”他拽拽苏维的袖子，“哎，我能改口叫黎哥吗？”
　　“随你。”
　　当下那一刻小刘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分裂之中。一方面他是真的为他的小老板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感到担忧：“你说芸姐那边儿要怎么处理呢？会不会这次一生气，就去找黎哥麻烦呢？”
　　苏维心里莫名跳了一下，但他很快摇摇头甩掉了心下隐隐一点担忧：“芸姐不是这种人。”
　　“也是。”小刘点点头，“芸姐心里还是为你好。”他朝苏维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其实吧，芸姐也就是个出面干活的，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上面的大老板。”他一边说一边向上指了指，忧心忡忡的说，“万一被大老板知道了……”
　　苏维看着他：“万一被大老板知道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小刘摇摇头：“大老板心思谁知道啊。不过要按常理来说，肯定是要逼你分手的吧。”
　　苏维靠在了玻璃旁的栏杆上，叹了口气：“是因为我年纪还小？还是我资历不够啊？我看这些年大家公布恋情也都挺多的，不也都正常的过去了么？而且我也不算是……偶像那类的……吧？我的粉丝，真的全是女友粉吗？难道就不能因为我……我作为演员的身份来喜欢我吗？公布恋情就一定会影响我的前途？我始终想不通。”
　　小刘把他拉到玻璃前，指了指玻璃窗上的倒影，在室外一团浓郁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你看看你这张脸。我跟你说，就你长得这张脸，你就摆脱不了女友粉在你身上寄托幻想的命运。你看日本的大物演员福山雅治，人家够资历了吧？够重量级了吧？拿过那么多奖，够演技派了吧？结果人到中年结了个婚，婚后主役作品收视率还一落千丈呢。当然了，到福山雅治那种咖位，人也不在乎了。更何况，”小刘顿了顿，“别的男艺人公布恋情，至少是个女朋友。”
　　小刘没把话往下说，不过苏维心里也明白的很，公布恋情这种事本就是如履薄冰，更别提他还这么特立独行。
　　小刘见他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也半是安慰半是探讨的继续说：“不过我觉得啊，虽然公布不太可能。但其实细想想，你和黎哥，两人隔的十万八千里，就算谈着这个恋爱，本身也是无伤大雅的啊。你还是能正常做你的事情，也不用担心被拍——你俩面都见不着，去哪儿拍去。”
　　“谁说不是呢。”苏维有点烦躁的动了动身子，他现在特别想点支烟，可惜机场里的吸烟室已经早就被全面取缔了。“我谈这个恋爱，真碍不着谁的事儿。”
　　“所以啊，”小刘一摊手，“咱们不谈公开这事，但至少我觉得跟大老板芸姐他们也不是不能沟通的。他们本质不就希望你能好好工作嘛。你看啊，你们可以商量，彼此都做点让步，也能提点儿要求——你的让步就是不公开，以后也会配合某种程度的炒作，但是要求就是让他们知道你的底线在哪儿，以及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这样至少你以后在非公开的场合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吧！虽然你和黎哥这么个状况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小刘看着苏维，“谈个恋爱多开心的事儿啊，总得藏着掖着，谁都不能告诉，谁都得瞒着的，多讨厌啊！”
　　苏维心念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时没有接话。
　　小刘在他胳膊上拍一下：“说这半天，咖啡都凉了，赶紧喝吧你。我也赶紧去打我的了。”

　　那晚雷电终于平息已经是快凌晨三点的事情了，不过他们的航班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取消。在三点半左右执着的拖着一机舱疲惫的乘客不依不饶的飞驰出了跑道。
　　苏维和朱芸并排坐着。这几天以来朱芸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现在也不例外，直接按亮了头顶的阅读灯看文件。
　　苏维一直觉得飞机上的阅读灯很神奇，能够泾渭分明的用灯光圈出一片区域来，把阅读的人圈在暖黄色的光线里，却又不会打扰到周遭浓浓的睡意。
　　他余光瞥了灯下的朱芸好久，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芸姐，我能和你谈谈吗？”
　　朱芸眼睛不抬：“说。”
　　苏维舔了舔略觉干燥的下嘴唇：“前几天，是我的态度不太好。我也……我也有在反省。”
　　听了这话，朱芸终于把眼神从文件上挪向苏维：“哦？”
　　苏维深吸一口气：“我最近确实状态不对，对待工作的态度也有问题。我已经意识到了。不过，我也希望能解释一下——我，我必须要坦白一件事，我谈恋爱了。”
　　朱芸推了一下眼镜，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表情还是淡淡的，示意苏维往下说。
　　“我总觉得、总觉得芸姐你已经知道了。但我觉得我的坦白也还是必要的。”
　　朱芸合上文件，转头看着苏维：“你倒是坦诚。”她做了个摊手的手势，“洗耳恭听。”
　　苏维清了清喉咙：“对象是黎阳，我总觉得芸姐你一早知道了。就是今年五月我拍完戏留在N市时候的事情。黎阳现在还在N市，没打算回来。所以我们现在是异地、异国的状态。我认为从客观情况上来讲，我谈这个恋爱不会对我目前的工作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之前我……我的确是因为黎阳的一些事情，主观意愿上推诿了工作，给别人造成了困扰，这是我的问题。我意识到了，也决定要改正。我现在坦白，是想告诉你我很重视这段感情，我不想瞒着所有人，尤其不想瞒着你——芸姐，这么多年，你帮助我太多。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很感恩。”
　　他说的真诚，听的朱芸也不禁有些动容。大抵是想起了过去这些年带着苏维一起闯荡的岁月，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感慨与唏嘘。
　　“我本就不是个擅长偷偷摸摸的人，我向来有话就说，坦坦荡荡，芸姐你是知道我的。”苏维下意识微微的坐直了一点身子，“要我向芸姐你隐瞒，我更是做不到。而且我也相信芸姐总是愿意为我好的，我也需要你的理解和支持。所以我要跟你坦白，并且也要向你保证，之前推诿工作的那些行为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朱芸摘下眼镜，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是，我之前是有所察觉。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的告诉我。”她喝了口咖啡，没忍住又叹了一声，“你想要我理解——我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但你要我支持，我不明白，你要我怎样支持？”
　　苏维看着她，眼神坚定：“我想告诉大老板。”
　　朱芸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的神色：“你说什么？”
　　“我知道芸姐你很多事情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很多都是大老板的意思。我不是要公开，我只是希望公司也可以稍微体谅我一点点，有些事情我不想做，是有原因的。”
　　朱芸颇为糟心的揉了揉眉心：“你真是把什么都想的太简单了。”
　　“我——”苏维还想说什么，被朱芸抬手打断，“你做事可不可以三思而后行？”她看了看苏维，摇摇头，“我看黎阳是个很稳重靠谱的人，你跟人家谈恋爱，为什么不能学着点儿？你好端端的跑去找大老板，是要干嘛？要他给你准备彩礼吗？”朱芸自己说着忍不住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各退一步嘛，对吧？你芸姐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主还是做得了的。以后炒cp这种事，我会注意度的。”
　　沟通的顺畅也许是太超乎苏维的想象了，他竟一时愣住了。
　　朱芸看着他冒傻气的样儿实在好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胳膊：“说真的，你这孩子，在圈子里也呆了快10年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傻乎乎的一点长进没有啊。真的，哪怕跟黎阳学一点点人家的八面玲珑，也是好的。”
　　苏维脸微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那又怎么了，黎阳还就喜欢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