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灯》檀汐

42、不想让他孤单

　　飞机上的长谈之后，苏维和朱芸仿佛真的找到了一个理想状态中的平衡。苏维在所有的媒体场合都极为配合，甚至连某个杂志要求的cp封面都照拍不误。而朱芸也说到做到，除了这些“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之外，也并未再对苏维提出过其他的要求——连他圣诞要出国的假都爽快的批了。
　　工作顺心不说，新上的电影又口碑票房双爆，在一个非旺季的时间点红出了圈，几乎所有的影评家都不吝赞美之词，把它视为明年各大电影节冲奖的热门华语片。作为主演之一，也是片中唯一一位新生代男演员的苏维自然也是获得了出道以来最大的热度与褒奖，各种采访、商业合作、片约纷至沓来，朱芸的手机简直快成了一部热线电话，全天候24/7在线的那种。
　　纵使苏维从小入行，对于“成名”这事看的算比较淡，但一下子获得如此多的赞赏，无论是谁，喜悦都是在所难免的。
　　于是一时间苏维甚至恍惚觉得自己过上了“岁月正好，只缺烦恼”的日子。
　　当然他也因此变得比从前更加忙碌，最夸张的一次是一天之内飞了三个城市，这样连着飞了三天——飞到他都快要忘却脚踏实地的感觉。
　　不过他无论多忙，也还是没有一天落下给黎阳的“晚安”。哪怕那一整天他来得及对黎阳说的也只有那句“晚安”。
　　黎阳虽不怎么关心国内这些事，即使和苏维在一起之后也从未刻意去看娱乐新闻。但他也能从苏维日渐忙碌的状态里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说不太好对苏维是心疼他辛苦更多还是为他高兴更多，至少目前他感受到苏维是开心的，他也就不去操心其他了。
　　黎阳自己的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日常工作虽然忙碌，但他因为前段儿为着一点其他的劲头过分投入了一把，导致他各方面上手的都异乎寻常的快。和同事的关系也处的不错——他还加入了公司的户外俱乐部，周末时不常的会约着去爬山或者烧烤。上个周末就往北去了趟M省，这一年冷的早，还才十月末，漫山遍野的枫叶就已经争先恐后的红起来。延绵的山脉层林尽染，油画一般绚丽夺目。
　　黎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给苏维拍了照片和视频，虽然影像留下来的远不及目及之处的十分之一。
　　如此美丽的东西总是短暂又难以捉摸的。黎阳虽无法把整片山脉搬到苏维面前让他看到，至少还是想着给他留下点什么——于是他蹲在地上仔细翻找了好久，找到了一片形状完好，色泽饱满的枫叶，小心翼翼的拿纸巾擦净了上边的尘土，打算带回去压成干叶以后送给苏维。
　　古人写，“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黎阳举起那枚枫叶，觉得自己凉薄了这些年，好像也不知不觉间无师自通了些许可以被称为“浪漫”的东西。
　　虽然都是些旁人看起来也许无足挂齿的小事情，却能沉甸甸的装在黎阳的心里，让他有种从头到脚、从身到心饱胀的满足。

　　电影势头这么好，庆功宴是免不了的。苏维和杜秋共同的大老板杨明森又正好是电影的出品人，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于是庆功宴也办的毫不含糊，连杨老板多年珍藏的酒都开了好几瓶，从傍晚一直喝到深夜。
　　苏维他们几个作为核心人物，这一顿大酒必然是跑不了的。不过苏维之前跟黎阳学了不少推杯换盏大法——自己一直喝的心里有数，把杨老板倒是哄的挺开心。
　　酒过三巡，不少关系远一点的同事都回家了，只剩朱芸以及杜秋的经纪人罗晓薇——杨明森手下最得意的两个经纪人——和她们的团队在场。
　　杨明森明显是喝的正在兴头上，他伸手指着朱芸和罗晓薇，一手晃了晃已经空了的杯子：“你们俩，好样的！”
　　朱芸赶紧上来给他倒酒：“都是杨总的提携。”
　　“是啊是啊。”罗晓薇也立马给自己和朱芸各倒了一杯，拿起来敬杨明森：“多亏了杨总照拂，我们一起敬杨总一杯吧。”
　　苏维和杜秋还有几个其他的艺人已经非常自觉的默默撤到了一旁，杜秋跟苏维嘀咕：“看来大老板今天开心了。芸姐和薇姐都好厉害，今天得喝了多少了？居然还能这么自如，太佩服了！”
　　苏维笑笑：“芸姐和薇姐都是老江湖了。不过有她们在还是真好啊，你看她们上了，咱们就能往后躲了。”
　　杜秋撇撇嘴：“我看你也没少喝，不过你酒量这么好的吗？感觉你完全没受影响啊？我就不敢这么喝。”
　　苏维刚想跟她解释几句，就听到杨明森的声音响起：“苏维，杜秋，你俩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小话呢？什么时候允许你们跑一边自己玩儿去了？快给我回来。”
　　苏维和杜秋互相看一下，虽然都挺无奈，但也还是只能乖乖走回去，重新拿起了杯子：“杨总。”
　　杨明森脸圆圆的，面相极其和善，此时笑眯眯的看着他俩，苏维突然觉得他长得挺像弥勒佛。
　　“小苏啊，你今年多大啦？”
　　“马上就19了。”苏维回答。
　　“哦。”杨明森点点头，“说起来，当时朱芸要签你的时候，你还才这么点大。”他伸手在桌子边比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长得像个小鸡仔似的。我是有点担心的咯，不过么朱芸坚持说你会红，我就说那就试试，是吧。没想到你还真是，啊，脱胎换骨啊！”
　　苏维低着头抿抿嘴：“托您的福。”
　　杨明森“嘁”了一声：“我托你的福，好伐。我以后还要指望你给我赚钞票的咯。”他说着又看向杜秋：“小杜也不错。这次网上的评论我都看了，很不错！热度起来了！不过呢，现在市场上你这个年纪的女艺人拼的很激烈哦。”他转向罗晓薇，“你得好好想想怎么把握一下现在这个热度，赶紧找点什么事情再炒一炒，啊，再炒一炒，不然马上电影这个劲头过去了，哪个还再记得她啊。”
　　“明白的，您放心。”罗晓薇赶忙应允下来。
　　杨明森满意的往椅背上一靠，手里微微晃着红酒杯，眼神在苏维和杜秋他们几个身上打转，半晌忽道：“要不然，你们俩公布个恋情好了。”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苏维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只觉太阳穴在不自觉的突突跳。他想说些什么，辩驳或者是别的话，但却觉得喉咙口堵着点儿什么似的说不出。
　　杨明森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诡异气氛似的，甚至仿佛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颇为得意：“我看你俩群众基础挺好的，做对合约情侣也不错的是伐。怎么样？”他朝着朱芸和罗晓薇抬了抬下巴：“安排一下？”
　　朱芸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苏维炽热的求助眼神，烧的她后背发热。她赶紧上前给杨明森倒酒：“杨总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不过您也是知道的，苏维的粉丝要么是年纪比较小的小姑娘，要么是把他当弟弟的姐姐粉——这两拨人都对他找对象这事儿相当的在意。他还没算转型成功，还得靠着这张脸再闯几年，这要一公布恋情，万一伤了基本盘，那是真的得不偿失了。”她一边说一边拼命给罗晓薇使眼色。
　　罗晓薇会意立刻也走上前来跟朱芸一唱一和：“是啊杨总，您这虽然是好意，不过我还是得说，我真的担心我们秋秋被人网络暴力。您是看到不少正面的言论，可是您没看到黑子们把秋秋骂的，唉，小姑娘家家的，被人那么骂，我是真的看不下去。我说话直一点，小苏的粉丝里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既不理智又不可控的，您还是要三思啊。”
　　杨明森看了她俩一会儿，突然大笑：“我本就是酒后戏言一句，看把你们紧张的。”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你俩是真心疼你们自家艺人，哈哈哈哈哈。”
　　苏维感到身边的杜秋一直紧绷着的肩膀骤然放松，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满身的冷汗。
　　“大老板没事瞎开什么玩笑啊吓死了……”杜秋没忍住非常小声的说了一句。
　　苏维知道她有个神秘男友，仿佛也是圈里人。但杜秋从来没主动提过，他也不便打听。
　　他俩在这事儿上倒是莫名的站在了同一战线。
　　“我去上个洗手间。”苏维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又硬又哑，还带着点惊魂未定，话音未落就飞快的走了出去。
　　朱芸一眼瞥见，拉过一旁的小刘来陪杨老板喝酒，自己找了借口也跟了出去。
　　苏维正躲在安全通道口抽烟。楼道的灯光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冷色，照的苏维一张脸也格外的惨白，整个人靠着墙站在那里，仿佛冰雕一般往外冒着丝丝寒气，只有他指尖那一点忽明忽灭的红星是暖的。
　　朱芸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叹口气：“这里不能抽烟。”
　　苏维蓦然想起那个春日的傍晚，光线昏暗的公园里，有一个人从一片茫茫的黑色中走出来，用他那似乎永远温柔的声音淡淡的说：“这里不能抽烟。”
　　当然后来苏维知道了——那个人也并不是永远温柔。他会彷徨，会愤怒，会软弱，会恐惧。他将自己栖身于暗色的隐匿之中，和其光，同其尘。
　　不过是因为孤独而已。
　　在一起之后苏维总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对黎阳魂牵梦萦的。以前他总觉得是那个河风舒畅哼着歌的夜晚，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一切开始的好像要更早更早，早到他们不过第二次见面，黎阳披着一身春夜的好闻气息，从黑暗里逐渐清晰的轮廓，让他想要伸手牢牢的抓住那虚影。
　　不想让他重新淹没到那无边的黑暗里去，不想让他孤单。
　　而自己好不容易，让那位仿佛无悲无喜的人身上染上些许鲜活的亮色，这是他无比骄傲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能把这骄傲无时无刻不穿在脸上。
　　苏维踩灭了烟，声音低沉：“芸姐。”
　　朱芸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听到苏维说的轻声细语却又斩钉截铁：“我反悔了。我想公开。”
　　他抬头望向朱芸，那双如寒潭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浮起了漩涡：“我只是想在被问到的时候坦诚的说，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