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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狯岳的伤好得比绘理华想象中还要快。前一次上药时想着应该还得换一次药，再一次揭下纱布时却已经没有换药的必要了。
“请等一下。”
绘理华提走医药箱，狯岳拿起反扣在桌上的《名刀列传》继续阅读。
女孩猫儿似的轻手轻脚地靠近他身后，裙裾摆动，衣料摩擦，窸窣作响。她两手轻柔地将玉线挂绳绕在他颈间，动作很轻，但他依然下意识地扼住了女孩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细而白的纤弱手腕，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易折断。软弱无力的娇嫩双手，上面没有劳作或是使用武器造成的茧子。狯岳偏过头，目光上移，洁白翻领上露出的一截曲线优美的脖颈，白皙胜雪，看起来比手腕还要脆弱，不堪一击。
“疼。”
不是我妻善逸式的“啊啊啊好痛痛痛痛大哥我错了”的哀嚎讨饶，不是弱小的队友在练习时被制服后为挽回颜面的“疼死了，搞什么啊狯岳这家伙，没个轻重”的无聊抱怨，也不是愚蠢的敌人被攻击后无理智发出的“疼啊——可恶你小子死定了”的暴躁怒吼。
是女孩子，女孩子像小猫一样喵喵的叫声，唇齿微张发出的短暂音节，没有累赘的修饰成分，没有夸张的语调波动，像是不带感情地客观陈述，又像是无意识地撒娇埋怨。
弄疼我了，小心点嘛。
——他居然莫名有这样的感觉。
“抱歉，”狯岳回过神，松开对她的禁锢，“我自己来就好。”
“抱歉倒不必啦。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是应该夸奖你？”绘理华转动了一下泛红的手腕，左手揉着右手腕，握成拳的右手伸到他眼前，展开露出攥在手心的苍色勾玉，脱口道，“不愧是——”
“不愧是？”狯岳看着勾玉在她手心硌出的红痕，问。
“没什么，我反悔了。”绘理华避而不答，收回了手，“真要道歉的话，让我帮你系好挂坠，可以吗？”
“……行吧。”
“好勉强啊。”绘理华说，但脸上并没有不满之情，反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还是我第一次帮别人系挂坠。”
玉线又绕了一圈，她的手在他眼前晃过，停住，仍然泛红的素腕，掌心未消散的红痕，停在他的眼前。半透明的勾玉，和拈着勾玉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指尖，形成了奇异的、吸引目光的漩涡。
狯岳阖上双眼，按捺住心中蠢蠢欲动的破坏欲。勾玉串到玉线上，顺着玉线贴在肌肤上，方才经少女的手心温过，微凉而不冰冷。
“好啦。一会我做水果沙拉哦，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绘理华说，脚步轻盈地走开，看样子心情不错。
看她单薄的背影，就能知晓这女孩毫不构成威胁。一个弱到不必认真出手就能解决的女人，偏偏一无所觉般地照顾着没有什么情分的、本该是竞争关系的“义兄”，她到底有没有身为弱者的自觉？她究竟在图谋什么？
狯岳扯了扯脖子上的挂绳，问出在心中盘桓已久的疑问：“我真的是桑岛家的义子吗？”
这话成功使得那轻盈的脚步停下了。绘理华稍稍侧了侧头，语气平淡：“你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须知不是谁都随便能成为养子的，不是谁都有……我妻善逸那样的好运气。
“没什么大问题。”他说，“只是，总感觉你会不会是杀害真正的那位桑岛君的真凶啊。”
被挑明了，这家伙连失忆也不装了。
绘理华转过身，脸上挂着面具般的微笑，道：“突然在说些什么呀？真的是记忆错乱了吗？比起凶手什么的，身为弱女子的我怎么看都该像是受害者才对吧？”
她笑容的弧度扩大，语速加快：“很简单的，一杯奶茶就可以杀死女子初中生了哦。嘴上说着要戒糖减肥，也不会拒绝的，由父亲下属送来的，说是父亲出门前特意嘱咐给女儿买的，甜甜的奶茶啊。一杯咕咚咕咚喝下去——啊不对，最初应该是细细啜饮几口，因为太难得了，八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父亲的关怀了，结果呢，发现味道怪怪的，是糖放多了腻味吗？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喝完啊，好好地珍惜这份心意啊！于是大口大口喝药般灌下去，喝了热奶茶好困啊，睡一觉，毫无痛苦地就能告别了呢……”
绘理华低下头，右手抓住胸口的衬衣，调整着呼吸和情绪，克制住欲从喉头逸出的悲鸣，拼命眨着眼睛。
好痛苦好痛苦。
泪水像生出了自我意识，夺眶而出，一滴又一滴地跌落到地板上。
好难堪啊，快点流尽吧。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
手背胡乱而粗暴地在脸上擦过，好像就能擦去无预兆爆发的负面情绪。她直起身，别过脸说：“想开个玩笑，结果不太成功呢。”
狯岳知道那不是玩笑。他默默地把桌上的抽纸推过去，说：“衣服皱了。”
她径直回房去了。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厨房流理台上摆着一份黄桃沙拉，狯岳依旧在看书。绘理华垂眸看着刚做好的沙拉，眼睫扑扇几下，正要说些什么，门禁对讲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群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打头一左一右的两人正是香取辰彦与中里弘和。一个西装外套敞开，大大咧咧地露出里面纹样妖异的浮世绘衬衫；另一个则穿戴得一丝不苟，活像个死板的上班族。
香取辰彦叼着烟说：“大小姐，我知道您在里面，请开门。不开门的话，恐怕我们只能采取些粗暴的措施确认一下了。”
“别那么无礼啊，香取。”中里弘和笑着对一旁的香取辰彦道，再转向对讲机，“大小姐，鄙人非常担心您的安全，可以的话，恳请您开门一见。”
香取辰彦嗤了一声，两指拈着香烟，朝中里弘和的方向吐出烟雾。中里弘和不躲不避，保持着微笑，听到香取吩咐手下暴力开门表情也分毫未变。
“一，二——”
门开了，面对面无表情的大小姐，“三”噎在撞门小弟的喉咙里。
“看吧，香取，你太心急了。”中里弘和笑道，“大小姐，别来无恙啊。见到您，我就放心了。会内的一些紧急事宜，需要您即刻定夺。做一个决定而已，很简单。”
“我一开始就说了，两位再怎么急，找我也是没用的。”绘理华不为所动，“雷鸣会的话事人，就算父亲不在了，也轮不到我来当。还是说，你们差打个国际长途的钱吗？”
“大小姐，”香取辰彦不耐烦地说，“美国那边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然你应该早就打过去了吧？”
“那么……”绘理华侧身让开，“去同父亲想要培养的继承人谈吧。”
“什么意思？”
门扉完全打开，起居室里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两人一时无语。香取辰彦指尖烟头的烟灰掉在手上，中里弘和脸上一成不变的微笑出现了裂纹。
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的和服少年黑发青目，相貌有着典型的“桑岛”特征，与其说像传闻中的生父桑岛勇吾，不如说更似雷鸣会上上任真正具有雷霆手段的会长，勇吾的父亲，桑岛荣一。少年的身份昭然若揭——那个本该死于轿车爆炸事故的，未曾同雷鸣会诸位会面的私生子。
“开什么玩笑……”
不过，这孩子更好控制吧？传闻中被夫人圈禁长大的，连正式的名字都没取的孩子……中里弘和心中有了思量，再去看那少年——
香取辰彦在问：“你是谁？”
“不知道么？”少年昂首，冷淡地看着他们，傲慢地答道，“桑岛狯岳是也。”
不耐地、勉为其难地撩起眼皮的一眼，冰冷的青瞳在你身上聚焦时，仿佛是猛兽锁定猎物，在打量从哪里下口好。
被那样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势？中里弘和还在笑，后背却已出了冷汗。他悄悄往香取辰彦那边侧了侧眼，看到平时总是嚣张不已的死对头同样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戒备至极，过去使香取辰彦感觉受到威胁的年轻人只有那个人。他确定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少年的威势并非他一人的错觉。
见鬼，他想，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怎么会叫人想起二十岁时不可一世的桑岛慎吾？
中里弘和忽然明白，大小姐也许不是随便把麻烦推给了别人，而是选择了，他们两派之外的第三人。
“大小姐，您是什么意思？”香取辰彦回过神来，因为刚才失态而羞恼，语气更加暴躁。
“不是很明显了吗？就算要选人继承雷鸣会，也应该是我的义兄优先吧。”
“那孩子死了。”香取辰彦粗暴道。
中里弘和表面宽慰她，实则帮腔说：“请您节哀，先生和夫人都已葬身火海，不可能有人生还。您的义兄，又怎么可能活下来？”
绘理华冷笑一声，反诘道：“我还想问，父亲母亲怎么会死于事故呢。”
“不管怎么说，熟识那孩子的人都不在了，没人能确认他的身份，难以证明他是先生的养子。”
“这么说来，你们也没法证明他不是吧。”
“可是，大小姐……”
“大小姐，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中里弘和同香取辰彦同时开口，正要再说几句，外围的帮众不知怎么骚动起来，尔后让开一条道路。
“搞什么啊你们——”香取辰彦的话梗住了。
身穿黑蓝色西装的男人带着一票人信步闲庭地走到他们中间，同样是着西装，两相对比，高下立分。
“怎么了？”男人状似不解地环顾一圈。
绘理华看到黑发蓝眼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阵怪异。视线相对时，她仿佛从男人眼中读出了“太好了”的意味。
“香取，你来说——还是中里来说？”
男人唇边的笑意十分冷酷。
“我是已经担不起你们一声‘慎吾大人’的问候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