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王》长炎辰月

10、盛大梦境

　　蔺至跟在万相身后。
　　待转过楼梯拐角，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眼前出现了一排排玄色棺材，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那些蝴蝶在棺材前停顿一瞬间，突然变得十分暴躁，头朝上撞击楼顶，没命一样仍旧朝上飞，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一定要飞上去。

　　而三楼跟之前的二楼一样，楼顶看上去依旧坚不可摧。似只是个楼顶，再往上就是楼体了。

　　万相没有管那些不停撞击的蝴蝶。
　　他抬手一挥，轰隆隆——
　　前三排的棺材盖齐齐掉落地上。

　　原本拼命朝上飞的蝴蝶群瞬间停住。
　　而后，它们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扯住了一般，开始急速后退，转瞬间就被吸进了棺材里面。

　　变异蝴蝶的身体过于肿胖，那棺材虽然深，但显然不合身，装不进去。
　　可在它们被吸进去的那一刻，棺盖“啪”的一声合上了。
　　严丝合缝。

　　整个空间终于安静了。

　　蔺至再也听不到蝴蝶的说话声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似迷惑。他歪了歪头，血液里那些才苏醒的骨头粉末又开始躁动了。

　　在蔺至坐上万相的摩托车后，它们在惊恐交加之下方才沉寂了片刻，此时急躁不安地在血液里打滚。
　　外部有一股子力量激烈撕扯着，要把它们从他的身体里给吸出来。它们叫嚣着在抵抗，不想被关进那黑漆漆的棺材里。

　　蔺至察觉到，那股子力量来自棺材上乱窜的符咒。

　　咣当——

　　又一具空棺被掀开了棺盖。

　　被这声音惊动，蔺至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即抬眼。

　　万相走到他身边。
　　蔺至仰起脸，看向他。他有点没明白，万相这是打算干什么。

　　万相握住了蔺至的手臂。就在蔺至的困惑中，他一路牵着他，朝那具空着的棺材走去。

　　公九月和三九站在那里，安静看着，没出声。

　　万相不打算陪这小鬼玩儿下去了。
　　今晚上来叫醒他的人是蔺至，在他和韩朝予谈话期间，去换衣服选择外出的也是蔺至。

　　换言之，蔺至是调虎离山计最关键的那一环。
　　如果万相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那么现在的第84号医院，很有可能会被变异蝴蝶攻陷。

　　这些由鬼族人异变而成的蝴蝶，会齐心协力冲破楼顶，冲上去放走他们的族人。

　　一旦里面那些十恶不赦之徒被放出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万相完全可以预估得到。
　　他牵着蔺至的手臂往前走，脚下的每一步都很稳当，如同他此刻的决心。

　　他们走得很安静，一路能听到落地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万相的手臂突然被反握住。

　　蔺至垂着眼，手指轻轻抚了抚万相的手背，抬眼望着他：“哥哥，你受伤了。”
　　少年一双圆润的眼睛里，此刻浸满了自责和担忧。

　　万相垂首。
　　鲜血将白色的手套染红了一块儿，星星点点，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他的手背上，应该有一个血口子。

　　那是刚才将蔺至揽上摩托车时，被蝴蝶的口器刮到的。
　　那个时候，万相一心想要将蔺至带回来扔到棺材里，丝毫没把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杀伤力的蝴蝶放在眼里。

　　一个小血口子而已。

　　万相扬眉轻哼出声，正待继续牵着蔺至往前走，突地，他脚步一顿。

　　蔺至摘掉了他的手套。
　　血口子立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万相的瞳孔瞬间紧缩。

　　一旁的公九月和三九瞪圆了眼睛。
　　这里谁都知道，万相臭毛病一大堆，其中一件便是洁癖深重，为此手套常年不离手。

　　把他的手套给摘掉？
　　疯了吧？
　　他可能会把这人的手给剁掉。

　　万相深深地蹙眉，眼瞧着下一秒便要发作。他抬起胳膊，正欲甩开蔺至的手臂，手背处突然传来一片冰凉而又柔软的触感。
　　万相的目光倏地凝住。

　　蔺至的唇小心翼翼地贴了贴那被撕裂的口子，又用手指轻轻转圈贴了贴。
　　而后，他抬起头：“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救我……”

　　少年的一张脸纯白干净，清澈的瞳仁里满是担忧、自责以及心疼。

　　万相一时没有动作。
　　他十分清楚，少年眼里的这些情绪，全都是自然流露。可看似太过真实的东西，往往让人起疑。

　　他一沉默，蔺至立刻见缝插针信誓旦旦道：“我保证，下次我自己注意！”

　　万相的一双美人眼里，浮现了几分复杂之色。
　　两人彼此对视，一时谁都没说话。片刻后，万相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把蔺至唇畔粘着的那一点艳红的血迹，给擦掉了。

　　冰冷的手指一路顺着唇角往唇中央揉过去，指尖软软的触感真实清晰。万相在那柔软地儿多逗留了一会儿，捻了捻，才收回手。

　　“以后不要随意摘我的手套。”

　　万相转身下楼。

　　身后，棺盖随主人的心意轻飘飘落回空棺上，合住。

　　再多养几天吧。

　　就几天。

　　眼见空棺合住，蔺至眨了眨眼。
　　而后，唇角悄悄上扬，露出了一点点得意的笑容。

　　蔺至住的这间屋子里，有住过人的痕迹。
　　衣柜里都是那人的衣服，比他的衣服至少大两个码。

　　折腾了一夜，本应该极困倦。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蔺至可以肯定，万相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但不值得信任。

　　为什么呢？

　　因为，万相总是想要杀掉他。

　　而蔺十八，蔺至暂时想不起来跟这个人有关的事情。
　　可他的潜意识总不会骗人。
　　他觉得这个人很亲切。

　　蔺至想起蔺十八的话：都说万相的心长歪了……
　　心怎么会长歪了？
　　什么意思？
　　蔺至翻身坐了起来。
　　在黑暗中静静坐了一会儿，他心里有了谋划，抱着枕头翻身下床，推开了门。

　　三楼又被封住了。
　　三九很是勤快，把一楼二楼收拾得干干净净。
　　二楼的灯还亮着。

　　蔺至踩着拖鞋，就着漏下来的灯光啪嗒啪嗒上了楼。他慢吞吞走到万相的卧室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三九忙活了一晚上，刚躺下没一会儿，觉得口渴。
　　卧室里的水杯里没水了，他起身到客厅里找水喝。一仰头瞧见蔺至在做什么后，他惊得张大了嘴巴。

　　里面没人应声。
　　蔺至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应。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去听。隔着一道门，听见里面有动静，但万相不应门。
　　蔺至撇撇嘴。
　　下一秒，他兀自推开了卧室门。

　　三九惊得心脏都停跳了。
　　他祖宗什么脾气，他可最清楚了。三九拍着自己的胸脯，半闭眼念了声阿弥陀佛。

　　万相刚洗过澡，满屋子沐浴露的香味儿，也不知道用了多少。
　　毛巾挂在脖颈间，他正揪着擦头发。一回头见是蔺至，眯着凤眼，态度不算好：“想守门？”

　　蔺至一点都没被他的冷脸吓住。
　　他摇摇头，圆眼睛黑漆漆的，委委屈屈道：“哥哥，我有点儿害怕，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万相一顿，沉默了。
　　他可没忘记蔺至面对那些变异蝴蝶时镇定自若的样子。
　　一个鬼族小鬼会害怕这些玩意儿？

　　万相轻呵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睨向蔺至，这不怕死的小鬼究竟要干什么？

　　摩托车上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好的机会，蔺至如果想对他动手，哪怕他再菜，也能击中他。

　　但来回两趟，他很是能沉得住气，愣是没动手。

　　现在，这小崽子竟然说，要和他一起睡觉。万相觉得，他大概是脾气太好了。
　　他的床，连最宝贝的猫都不会要，会要一个鬼族小崽子？
　　于是他冷声道：“睡不下，地方不够。”

　　也许是因为刚才蔺至在他手背上的那一贴，让万相终究狠不下心来说太过不留情面的话。

　　万相话落，蔺至视线穿过起居间那道窄窄的门，隔空望向里面那张大床。
　　墨色床单铺得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都瞧不见。
　　一米八将近两米的大床，到底哪里不够？

　　蔺至抱着枕头走进来。
　　万相拧眉。
　　“小鬼，你去哪里？”

　　眼见蔺至径直朝着他的床走去，万相索性丢了毛巾，几步迈入卧室。他往大床中间一躺，单臂枕在脑后，呈缺了一角的大字型，下巴一抬：“出去。”

　　从不知道小崽子这么麻烦。

　　早知道还是扔棺材里了。

　　万相烦躁地捏着眉心，手指遮住了半片视线。
　　“走的时候带好门，下次再不经允许进来，我就把你扔……”

　　万相身上一沉。

　　他倏忽睁眼。

　　他万分震惊地对上了蔺至的一双圆眼睛。
　　少年趴到了他的身上，此时仰起一张笑脸，眼睛裁成了两弯甜月牙，下巴尖儿戳在他的胸口处，软软道：“哥哥，这样就可以了。”

　　样子很是惊喜，似终于发觉了解决办法，很是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

　　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