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王》长炎辰月

7、盛大梦境

　　韩朝予极有眼力见儿，亲手给万相泡了一杯降火的绿茶，道：“出事了。”
　　万相被扰了清梦极不耐烦，语气不大好：“封玄煜不是在江州？出事找你们封部。”

　　韩朝予态度恭敬：“实在太不凑巧，我刚进江州，我们封部就离开江州了。他临走前说，有事多请教您。”

　　万相：“……”

　　“前不久我们在庆州地下挖出来一具棺材，里面埋着个灵族人，活的。一不留神，那人就跑了。这不，我们部长赶紧抓人去了。”

　　封玄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万相道：“说吧，什么事。”

　　韩朝予打开手机播放了一则视频。
　　晚上十一点多，安夜网超人气主播悠悠正在吃播。
　　悠悠直播时间不长，因长相清纯可爱，声音天然嗲且毫不扭捏作态，短时间内粉丝量骤增。
　　初期她天天播，后面有了人气后就隔一段时间播。

　　今天正好是她和粉丝约定好吃播的日子，直播间人气火爆。粉丝因长时间不见她，更是疯狂打赏。
　　就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悠悠把剥开的醉侠喂到了嘴巴里。

　　而后，她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起先网友们还以为她在搞怪，后面越看越觉得她的表情不对，还以为她吃得急噎住了。
　　就在直播间吵嚷着拨打120的档口，当着上百万粉丝的面，悠悠的眼睛突然凸起，变成了一双硕大的黑灰色眼睛。头骨迅速抻长，而后头顶抽出来两根长长的触须。

　　观看直播的粉丝和工作人员一时都吓懵了。

　　然而，这还没完。

　　紧接着，悠悠的两条胳膊和两条腿撑爆衣服，皮肉像摊饼一样层层叠叠破开、舒展。几秒钟的时间，就变成了四条两两对称的翅膀。她的腰身则紧随其后，变得圆润又细长。

　　她变成了一只巨型蝴蝶。

　　视频到这里播放结束。
　　韩朝予把手机放在了万相的面前。
　　蔺至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万相身旁。见万相没有阻止，他探头看得认真，越靠越近。等一则视频播放完毕，他都快靠到万相肩膀上了。

　　好像在视频播放时，蔺至突然就不困了。

　　韩朝予转向万相：“悠悠应该不是特殊种族。”

　　万相目光虚虚略过蔺至，拉开一点距离，道：“我是门？”

　　蔺至才不想守门，太枯燥了。
　　其实主要原因是，靠近万相他就觉得很舒服。体内流动的血液在欢欣鼓舞，刚苏醒的一部分骨头粉末也欢欢喜喜，好像回了家似的，连带着他也想亲近万相。
　　比起门，他更想挨着万相。

　　蔺至怯生生仰头。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看向万相，浓密的睫毛不停扑闪。
　　待与万相那双略冷的美人眼相触，他展颜一笑。圆眼睛立时便弯成了两道月牙湾，眯缝着，都快看不见眼仁儿了。

　　唇形饱满，像两颗熟透了的樱桃。就这么朝着万相笑时，脸颊旁侧甚至还盛开了两汪泉水。
　　着实奶得厉害。

　　万相的一双美人眼陷了进去，一时有点挪不开，对着他就怎么都冷不起脸来了。他凤眼一斜睨向旁边遭冷落的韩朝予：“应该？”

　　韩朝予汗颜，频频擦汗。连忙回神，道：“她当着网友的面变异，这属于突发状况。您也知道，特管局当年发生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儿。那段时期，身份验证管理工作出了很大的纰漏……”

　　特管局设立至今，最高掌控权一直握在人族手里。
　　百年前特管局曾经发生过一次特大暴动。
　　非人族成员因不满上一任部长的领导作风，合伙运用异能将人族部长架空。让他当了十多年的傀儡部长，使得特管局形同虚设。

　　那一段时期，特管局对上级下达的任务阳奉阴违，身份核对工作更是敷衍了事。
　　不少特殊种族因失去管控大肆使用异能，而后用人族的身份加以掩盖并逃之夭夭。

　　各州接连出现了许多疑难大案，直到血族封玄煜上任，才使得情况出现了好转。

　　但，遗留的身份核验工作，却不是一时就能规范得了的。
　　因悠悠已经变异，空有一张人族身份证，没有她本人在场，身份验证器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韩朝予给出他的分析：“特管局行动科，几乎囊括了各大特殊种族。其中兽人族同事变身，多半都是半人半兽状态。全兽也有，但从没见过昆虫类。而妖族同事，”韩朝予顿了一下，觑了万相一眼，“他们已经没有变形能力了。”

　　妖族的变形能力被神族给抽掉了。

　　“那就只剩下异能这一个推测了。但据我所知，如今各大种族，没有哪个种族的异能，是变成这么硕大的一只蝴蝶。”

　　特殊种族的异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们拥有这能力，或可以攻击，或可以用来实现某种生存目的。变成成年人体量般大的一只蝴蝶……要真有这种异能，那未免也太鸡肋了。

　　“所以，我推测她十有八.九是人族。按照这个推测，她这一番变化就是一种变异。”

　　变异属于他人施加。
　　说到这里，韩朝予提了一嘴：“同样都是蝴蝶。”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儿跟江州火车蝴蝶事件有瓜葛。
　　短短几个小时，江州两起蝴蝶作乱事件，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万相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灯光滑过细黑框眼镜，深邃的凤眸里掺杂了几许凌厉：“你这不是挺能干么。”

　　推测有理有据，分析周全细致。
　　言外之意：那半夜扰我清梦干什么？

　　韩朝予搓了搓手指，掌心一片湿冷：“我找不到悠悠等人变成蝴蝶的原因，和目的。”
　　火车上，王姣姣因不满被逮捕而自爆，那人族主播变异又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原因，就没法儿预测接下来情况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也就不能提前一步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蔺至听了许久，突然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万相偏头，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探了进去。

　　楼下一层正中是客厅，左边两个房间，右边一个房间。
　　蔺至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右边。正巧距离万相坐着的位置很近。
　　蔺至没有关门。

　　万相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蔺至的动向，此时加重语气道：“——等人？”

　　韩朝予道：“紧跟着悠悠之后，连续几个超人气主播相继变异。”
　　那之后直至韩朝予能脱身来找万相，中间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忙于控制舆论。

　　但这种变异行为太刺激感官神经，只能进行记忆清除。而好几个主播接连变异，观看直播的网友数以千万计，这是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

　　“我推测这跟火车上的蝴蝶事件有关，但我找不到鬼族人作乱的直接证据。”
　　“而且，”他面露难色，“至今都没有找到那些变异的人族主播。”

　　蔺至在换衣服。
　　他抬起手臂，背对着门口脱掉了T恤。细长清瘦的一截腰身，皮肤白得发光。
　　只这么一晃而过，很快，就被刚洗干净烘干的卫衣覆盖住。

　　这是打算外出。

　　万相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笑了一下。面向韩朝予时，语气也好了许多：“既然你怀疑这两件事都是鬼东西干出来的，那你该想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人族群体里制造恐慌。”

　　韩朝予一愣。
　　是啊。
　　制造恐慌干什么？

　　用以拖住他，使得他无暇顾及……
　　那么，他们要趁这段时间干什么？

　　韩朝予猛然直起腰。身子已经动了，腿脚却还停留在原地。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似明未明，待厘清。
　　他坐不稳似的看向万相。

　　封玄煜竟然带着个这么愚笨的部下，万相啧了一声：“你手里今天收了什么东西，与鬼族人有关？”

　　人族主播当着众多网友变异，这事儿就是冲着特管局来的。
　　就没想特管局今晚能安生。

　　？
　　韩朝予想了想。
　　没收什么跟鬼族人相关的东西啊。
　　他一脸迷惑，心道：鬼族人不都被您给收了吗？

　　万相见提醒到这个份儿上韩朝予都没明白，他不耐道：“那些被你带走的人族干尸呢。”

　　韩朝予：“还给他们的家人了。”

　　还没明白。
　　万相以手扶额，耐心即将告罄：“你现在立刻把那些干尸收回来，找个地儿处理掉。”

　　他直截了当给出了答案：“鬼族人大张旗鼓弄个蝴蝶巢出来咬死这么多人，那干尸摆在那里不是为了好看的。现在又来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想要那尸体。”

　　万相像是赶狗似的一摆手：“去照做，别原地踏步了。”

　　万相根本没管那人族主播为什么变异，径直从她们变异的目的着手。

　　韩朝予脑瓜子一转：是啊，仔细一想，似乎知道变异的原因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似醍醐灌顶，定定地看了万相一眼。这回立即起身，道谢后匆匆走了。走了一半又折返，小心翼翼问：“他们要那干尸做什么？”

　　万相眉毛乱跳，忍了三秒没忍住，顺手把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我怎么知道！”
　　封玄煜是怎么忍下来的。

　　韩朝予屁滚尿流遁了。

　　*

　　躲在房间里的公九月听了半天，等万相发完脾气了，这才出来。
　　万相一身休闲风黑色西装，里面照常一件白色的棉T，显得整个人随性又骄矜。他穿了要外出的衣服，却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

　　公九月试探着道：“我去开车？”
　　蔺至就在此时慢吞吞走到了沙发边。他安静侧坐在万相身旁，也是一身要外出的行头。

　　万相目光落到他身上，火气无端端消了几分，吩咐公九月：“你去照应刚收回来的那些鬼东西，让他们安生点儿。等我回来再入棺。”

　　说着，他起身朝外走。

　　他一动，蔺至紧跟着起身。

　　公九月伸手欲要喊住蔺至，又想起万相让她除了生活所需，其他的不要管，便什么都没说。

　　初春天气，凌晨风有点儿凉。
　　第84号医院外面的院子里有一个地上车库，里面停着各式豪车。
　　万相却偏偏选了一辆摩托车。

　　他长腿跨上去，反着坐。指间勾着车钥匙，居高临下地问蔺至：“你跟着我干什么？”
　　明明他自己刚才也在等人，这会儿却要先为难人。

　　一阵风吹过，这个点儿旁边的酒吧、KTV、24小时便利店都在营业。
　　那璀璨的灯光滑过蔺至的眉眼，让他整个人浸泡在了五彩缤纷的光影里。

　　他仰起脸，未语先笑：“我也想去看看。”
　　语毕，又偷偷瞥了眼万相的摩托车后座。拇指食指套了个圈，套着自己的手指玩儿。像是下意识的小动作，糯糯说：“跑着有点儿累。”
　　这是随卡宴穿街过巷穿出了后遗症。

　　万相目光扫过蔺至捏着的两根手指。

　　平生头一回觉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夸赞他聪明。
　　他和韩朝予话说到一半，那特管局的副部还未反应过来，蔺至倒先一步知道要出去了。

　　韩朝予再愚笨，架不住他背后的人是封玄煜。
　　既然封玄煜开口了，万相少不得走一趟，亲自去看看那鬼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万相转过身发动摩托车。
　　没说不让坐，也没说让坐。
　　蔺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快步走到他身后。轻轻一跃，就跳到后座上了。

　　车子驶出街道，一股劲风骤然卷来。蔺至纤薄的腰身一个晃悠，猛地往前倾去，贴在了万相的后背上。
　　他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尖，干脆一伸胳膊，牢牢地圈住了万相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