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王》长炎辰月

8、盛大梦境

　　风中传来万相不耐的声音：“松开。”
　　他冷声道：“不知道你自己的衣服脏？”

　　蔺至没松手。
　　他直起身子往下瞄了眼，卫衣洗得还算干净。
　　原本白颜色的，染黑了再洗肯定不能跟以前一样白。
　　但也挺干净了。

　　他又探头小心翼翼觑了一眼，从后视镜里窥到万相紧蹙着的眉眼。
　　这一瞧，正正巧与万相冷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身子一矮，立刻把头缩了下去。
　　而后，更紧地搂住了万相的腰。

　　万相：“……”
　　有点没脾气了。

　　本该是春风和煦的日子，但摩托车车速快，使得那风带了几分烈脾性。

　　“哥哥，你的背有点儿暖和。”
　　说着，蔺至往前一点，更紧地搂住了万相。鼻尖贴住了万相的背，有些发钝的声音透过万相的身体，一路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会儿他靠得这么近，万相却又什么都没闻到。这味道几次三番，忽隐忽现……
　　或许，真的是他。
　　只有那个鬼族人，才会这么飘忽不定难以琢磨。
　　才会这么，难缠。

　　难缠到，居然亲自到他面前来了。
　　万相唇角一勾，觉得有点意思，温声道：“那你再搂紧点儿。”

　　*

　　江州郊区。
　　特管局从江州分局连夜紧急调动人手，将傍晚时分所有归还的人族干尸又全都要了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人族的执念。
　　当时归还尸体是因为这一点，现如今再想要回来就难办多了。
　　即便编个天大的理由，说得再合情合理，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快速说服人族要他们放弃亲人的尸体。更何况，他们中的部分人，已经在着手举办丧事了。

　　特管局只好强制执行。

　　让现在的干尸，曾经活着的人，彻底从他的所有人际关系网中消失。只有亲人不再记得，才不会牢牢握在手掌心。但清除这么多人的记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特管局江州分局和韩朝予从总部带来的人中，几乎所有的妖族工作人员全部出动，连夜进行记忆清除，也费了不少时间。

　　等所有的干尸被运送到江州郊外，已近凌晨三点多了。
　　地上的干草被除净，挖坑围石，一具具干尸被扔到里面。

　　士官报告：“其中九具干尸已被各自亲人火化，其余的全在这里了。”

　　粗略数一数，约莫上百具。
　　干瘪如纸一般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韩朝予道：“点火。”

　　干尸上被倾倒了汽油，手臂粗的火种扔到坑底，火焰霎时飞涨，一阵劈啪作响。

　　既然鬼族人要这东西，就证明这玩意儿有猫腻。特管局只有自己焚烧，才敢放心。

　　人族士官们忙活了大半宿，额头滚汗，此刻全都聚集在坑周围，以防不测发生。
　　山风袭来，韩朝予转向万相：“多亏您了。”

　　万相与韩朝予前后脚到，此时他双手抱臂，闲散倚靠着摩托车车身。鼻尖微动，测了下风向。也不知在想什么，突道：“你放心放早了。”

　　韩朝予脑子里的警钟还没敲，像是要印证万相的话似的，大风突地呼号，刮得山间树木筛糠一样抖动。

　　这邪风起得诡异，站在万相身侧的蔺至仰头，朝狂风刮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什么？”人族士官惊道。
　　众人抬头，遥遥望见一片“黑云”遮天蔽月压过来。

　　原本是个有月亮的晚上，此时却被压得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凝耳细听，风声中隐约传来阵阵嗡鸣声。
　　那片“云”在快速移动。

　　所有人全都望着天空，刹那间万籁俱寂。

　　直到那片云移到近前，一位眼尖的人族士官吼道：“是那些变异人！”
　　头顶上那片黑漆漆的云，是一群硕大的蝴蝶。它们挥舞着强劲有力的翅膀扑腾腾飞过山头，直冲着这边而来。

　　边飞还边怪叫。

　　“动了，动了！”有人边后退边惊恐喊道。

　　众人循着声音低头望去——

　　坑底原本燃烧着的干尸们突然开始蠕动。它们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蠕动不过片刻，便于大火中一跃而起。干瘪的身体充气一样膨胀，竟然直挺挺立了起来。

　　下一秒，它们齐刷刷从坑底跳了出来，争先恐后扑向人群。

　　祸不单行，巨型蝴蝶们裹挟着狂风一个俯冲，飞过下方人族士官的头顶。

　　它们伸出长长的口器，猛地一下子把那尖锐的前端插.入士官们的军帽里。而后，顺利抵达黑漆漆的脑袋。再然后，大摇大摆刺入颅脑。

　　它们凶狠地瞪着浓黑而又巨大的复眼，吓唬周身胆敢扑上来阻止自己进食的人类。

　　膨胀的干尸和变异蝴蝶联手，上下前后全方位夹击，挨着近点儿的士官，被一扑一个准。
　　变异蝴蝶巨翅扑闪，让士官们迷了眼睛。它们体型巨大，力量惊人，人族士官被攫住后半分都动弹不得，很快，身子就软倒在地上了。

　　瞬间，一片哀嚎惨叫。

　　能出外勤的士官，俱都经历过长年累月的残酷训练。加之日常与各特殊种族搏斗，体质自然要比普通人强许多，但在这些变异蝴蝶面前不堪一击。

　　特管局江州分局行动科的特殊种族各显其能。
　　平日里，兽人族经常会驱动同族兽类替他们办事，现下试图以本族异能驱动蝴蝶。
　　但眼前这些个变异蝴蝶都是由人族异变而成，他们不是天生的昆虫类，压根不听号令。

　　一时间，特管局有点势单力薄，几乎被压着打。

　　没几秒，眼瞧着便落了下风。

　　韩朝予往万相这边望了一眼。

　　除非迫不得己，万相从不插手人族之间的纷争。
　　火车上的蝴蝶属于鬼族人裂变而成，他可以管。但这里这些蝴蝶，那可全都是由人族异变而成。

　　人族和万相，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

　　韩朝予和他带领的特管局可以开枪，万相若插手，就要被请到特管局庆州总部局长办公室去喝茶了。
　　也因为如此，封玄煜才说让韩朝予有事请教万相。

　　请教。

　　不是帮忙。

　　特管局的忙，只要涉及人族，万相是不乐意帮的。

　　“开枪吧。”
　　韩朝予知道这事儿不能依靠万相，只好下达了就地枪毙的命令。

　　他原本还想着，留着这些变异蝴蝶。好歹都是人异变而成的，留着可以研究。未来一旦上级领导问起来，也好交代。
　　现下这些变异蝴蝶一出现，都能把着火的干尸给唤醒。若继续放任，必将后患无穷。

　　特管局众士官换了FB00号手.枪，这是研发部针对裂变蝴蝶紧急研制出来的应急武器。
　　而现在，他们遇上了变异蝴蝶。

　　还没有和这些变异蝴蝶打过交道，能发挥多少作用，暂且还不知道。

　　交战片刻，韩朝予很快就领教了一点，这些人族变异蝴蝶很聪明。
　　它们在旁边的人族士官身后闪躲腾挪，将人族当做肉盾。只要子弹头击不中它们身上的厉害处，打一枪就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无济于事。

　　月光静静洒落。
　　巨型蝴蝶无差别攻击人类和坑底持续膨胀的尸体。这些膨胀了的尸体，没能像前头的同伴一样活过来，死气沉沉地躺着。

　　攻击活人可以理解，怎么连尸体都不放过？

　　万相刚抬眼，就见蔺至正垂眼看得认真。
　　他复又望去。

　　刚开始时，那些被蝴蝶口器插到的尸体没什么动静。渐渐的，尸体开始产生变化了。它们颤抖着身子，进入了变异状态。

　　就如同悠悠等主播当初变异一般，它们也长出了长长的触角、凸出的复眼、锐利的口器和巨大的翅膀。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韩朝予贴身士官的嘶吼声。
　　“人族干尸全都在变异！快想办法阻止！”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有人指着前方喊道：“那是怎么回事？”

　　狂风吹过，那些遭变异蝴蝶攻击后软倒在地上的人族士官和兽人族士官也开始动了。他们像是被惊醒似的猛然睁开眼，手脚并用爬了起来。
　　起先，他们茫然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但这看似正常的状况，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下一秒，他们也开始跟着变异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刹那凸出，衣服瞬间被变异的躯体撑破。四肢迅速摊平，抽成两对硕大的翅膀。

　　很快，士官们就完成了变异。
　　它们扑闪着翅膀，也加入了蝴蝶群，转而开始攻击曾经并肩战斗的同伴。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变异行动。

　　从刚才起，万相就在沉思。

　　如果这里的兽人族干尸会变异，那么，同样身为特殊种族，第84号医院里的鬼族干尸，也一样会变异。

　　若这些个蝴蝶分那么一两只飞到第84号医院……

　　“不对。”
　　万相突然出声，他一个转身，长腿跨上摩托车。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