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碎片［诸子37区］》kuroki

2、星野有孤灯（二）

　　“田田，药效快到了，乾乾坤坤回来之后我们就回岸上去吧。”

　　“好，虽然吃了药，但是在水里泡久了果然皮肤还是会皱缩啊，不过话说回来苏秦怎么还没回来？”

　　李耳刚刚帮忙把阿宽从礁石堆里拔出来，跟他们几个一回来就看见韩非跟田襄子讨论苏秦不见了的事情。

　　“李老师，公孙刚刚吐泡泡了，水里突然变得好闷啊。”

　　他脸色一变，“药效要到了，你们先回岸上去，我去找苏秦。”

　　一向四体不勤的田襄子此时也因为水压而头脑昏沉起来，韩非只能扶着他，与孙武对视一眼，听从李耳的安排，带着人往岸上去了。

　　李耳看了一眼四周茫茫的海水，无可顾及地一头扎进去，因为着急甚至忘了问田襄子最后是在哪里见到苏秦的了。

　　苏秦不是莽撞的人，没在药效结束前与大家汇合一齐回到岸上，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自诩医者，要用自己毕生所学，去温暖治愈每一个病人。说医者仁心，是不确切的，仁德是圣人标榜自己的品行，而他身无长物，只有一颗心。

　　不忘初衷的是本心，温柔尽责的是爱心，与世相违的是慧心，安于一隅的是禅心，想要守护这个由他牵手组成的家，大概就是私心了。

　　暴怒的海洋剥夺了旅者的氧气，洋流呼啸着，藻尘席卷，李耳的药效也将尽，压力压迫着神经，让大脑嗡嗡作响。游泳也变得越来越费劲，但他还是仔细注意着周围的景象。

　　也许他的道义并不如他想的那么高尚，他的私心还有一个，叫做苏秦。

　　37区，都是他所在意的孩子，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着，将他们或抱着，或牵着，或督促着，一个一个带回家的孩子。一个不落的，每个人本应该一样重要，一样比他自己还重要。

　　但苏秦不同，他是需要自己去爱着的人。公孙有孙武，韩非有田襄子，而苏秦孤身一人来到他们的世界，来到这个美好时代下的真实，孤独得显得格格不入。

　　爱也是能归入道义与责任之中的吗？李耳觉得不是，但爱却是能够守护这份道义与责任的，最坚实的力量。

　　他找到了躺在冰冷海床上的苏秦，溺了水，不再呼吸。

　　李耳将他抱起来，一口一口地给他渡去自己寥寥无几的氧气。

　　怀抱中的人依旧毫无生机，那些承载了氧气的泡泡，一点一点飘向海的尽头。

　　*

　　苏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陆地上的空气干燥而舒爽，让他不愿意醒过来。他知道这有多难得，连睡眠的基因都没有的人，还渴望拥有庄生黄粱。

　　但那分明不是什么美好的梦境，是伴随着骇人烽火，黑云压城，末日斜阳的，像是过去又像是未来。人们会说，梦都是反的，可现实是不是反的呢？无从知晓。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是没有人来过吗？苏秦望着天花板，伸出手，回想自己在海底抓住的光。

　　一抹，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湿润了。

　　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充斥在这漆黑的房间内，让苏秦在现实与梦境中往复着，若说悲从中来，又不知愁从何起。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一个寻找着光的人，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归属，找到自己，恍惚间又堕入了黑夜中，堕入不知刑期的孤独中。本就是该悲伤的，即使知道这种孤独带来的可怕是短暂的假象，也不妨碍人们对未来产生恐惧。

　　支呀一声，很快灯就打开了。

　　李耳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看见醒来的苏秦就是眉头一皱。

　　“怎么了这是，还哭了。”声音落在耳边。

　　苏秦被李耳抱在怀里，是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将他牢牢护在怀里。他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中的跳动，只是分不清彼此。

　　“醒过来就好，下次不要一个人游那么远的地方去，有没有被吓到？已经凌晨三点了，还睡得着吗？”
　　“没事，我在呢，我会陪着你的。”

　　他何其辛运啊。

　　孟轲护士针对他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这样的李老师可不多见，至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这样。

　　相拥而眠并不是适用于所有相爱的人，有人相爱，有人相拥，于是彻夜不眠。

　　苏秦觉得，那让人压抑的悲伤，也许不是因为那刹那的脆弱与孤独，更是因为，他那个潦草慌乱的梦里，没有李耳。

　　在2号车厢的时候，他惊讶于有人凭着本能的爱意为他挡箭，惊讶于父母之外，有人爱他胜过爱自己。但在从虚拟中醒来后，惊讶被愤怒洗刷，他质疑崩溃，而忽视了这个人的爱。

　　到底如何回应，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大洋底下，他有所牵挂，而在这漫漫长夜，他眷恋怀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