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症障碍》以夙

49、秋日

　　他们最终选了一个店面不大却人满为患的云吞面馆。
　　店里就三张桌子，其中一张还是勉勉强强卡在角落里才放下的，仔细看，桌上并不油腻，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被油污浸泡过似的。
　　门口蹲了穿人字拖的中年大叔，蹲了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关亦扬抿了抿唇，只好跟着黎从棹一起混入其中。
　　“后生仔，你们刚下课吗？”老大爷和黎从棹挨得近，慢条厮理地吃那碗油汤寡淡的面，看起来是不赶时间，还同黎从棹唠起嗑来。
　　大爷的凳子是两张叠在一起的，黎从棹凭他不要脸的本事朝人家要了一张小板凳，还有一张不知哪来的报纸。
　　他把板凳给了他家猫主子，自己坐报纸上，和老大爷打成一片，隐隐有成忘年交的意向。
　　“对啊，下课太晚了，只能到外面吃了。”黎从棹说着粤语，关亦扬小腿挨着他的背，心里的别扭荡然无存。
　　“你小心冯女士骂你。”关亦扬同黎从棹说普通话，笑他胡扯的话。
　　“噢……”老大爷摇着蒲扇，“现在的小孩真是累哦。”
　　“不累的，习惯了。”黎从棹笑道，“更何况还有他。”黎从棹指了指关亦扬。
　　“你们是兄弟吗？”老大爷摇头晃脑，啧啧称道，“有个兄弟真好，有个伴咯。”
　　黎从棹笑着没接这话。
　　关亦扬眨了眨眼，小心地吃进一口面，防着面计溅出去，忽然道：“不是兄弟。”
　　“呀，长得很像哦。”老大爷又说。
　　黎从棹含笑扭头看他，却只看见关亦扬面无表情地狼吞虎咽。
　　“他开玩笑的，我们就是兄弟，从小一起长大那种。”
　　关亦扬顿了顿，又没说话了。
　　面吃完了，他百无聊赖地戳汤面浮的小气泡。
　　便想，一直这样也很好。

　　“哎哟，都高三了，你怎么连轻声都读不好，”老师无奈抚额，恨不得替学生上考场，“说几次了，像妈妈，哥哥，弟弟，这样的词，第一个字都是轻声！”
　　每个班只分配了十个学生，都是熟人，见到有人犯错，都笑得毫不留情，关亦扬看着，也勾了唇。
　　“诶，你也念一个呗。”黎从棹计从心起，去戳关亦扬。
　　“喊妈妈？”关亦扬睨他一眼，显然不大想理他。
　　“喊别的啊，”黎从棹不信他不懂。
　　“喊弟弟？”关亦扬说了两个去声，刻意模仿刚才那个同学的失误。
　　隔壁的也注意到这边，闻声笑了出来。
　　“关亦扬你故意的是吧。”黎从棹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只能小声说活，听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威胁作用，关亦扬便随意地摆手让他滚。
　　“你真的很不专业。”黎从棹说。
　　黎从棹失望地坐回去，偷听的也开始给老师演示了。
　　“哥，哥。”关亦扬附耳，轻声语，说罢，又笑：“少占我便宜，谁喊谁哥哥啊？”
　　“关亦扬，别撩了，再撩真要炸了。”黎从棹语气哀怨，逗得关亦扬乐不可支。
　　关亦扬：“什么炸了？”
　　黎从棹：“？”
　　男生无语地扭头，结果旁边那位转话题比翻书还快：“中午打饭回宿舍吃？”
　　黎从棹心道这还不是全听你一人指令吗，于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刚好老师见最后一个人展示完毕，大方道：“就剩两分钟了。你们吃饭去吧。”
　　“下午是什么课？”
　　“表演深，惊喜吗男朋友？”关亦扬笑。

　　“别抢我菜行吗？”关亦扬手一顿，没好气道，“刚才问你要不要这个菜你自己说的不要。”
　　“我都没嫌你口水。”黎从棹笑，“你吃得完吗？”
　　“下午表寅深你找别人组队去吧。”关亦扬一筷子把他抢的肉拦下来，一边不忘骂道。
　　“凭啥，我就要和你组。”
　　饭堂的菜为了照顾不同地方的学生，样式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哪个菜放的油能当水喝了，黎从棹觉得嘴里不舒服，去阳台刷了个牙再回来。
　　“关亦扬你又内卷！”黎从棹指着关亦扬手边的古诗书，这语气简直堪称悲痛欲绝。关亦扬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可真有表演天赋。
　　关亦扬手里拿着手机，给他看屏幕：
　　“背了一会就没背了……你这朋友圈发的什么东西。”
　　黎从棹最近用眼过度，闻声靠近了一些才看清楚了。

　　“没什么啊，就我和你的手啊。”黎从棹说。
　　关亦扬：“？”
　　关亦扬：“你把牵手的照片发朋友圈？”
　　黎从棹搓了搓脸：“那你还不是发了合照？”
　　关亦扬反问：“我发的合照有亲密动作？”
　　黎从棹：“肩挨肩了啊……行了别说了，发都发了，他们又不知道是你，啊阿姨让你拉我进群，什么群，亲人群？
　　关亦扬顿了顿，将手机翻回来，还真看见了那条消息。
　　于是关亦扬将无意义的扯皮暂抛脑后，点了几下屏幕，又去和郑合榆争论。

　　关亦扬：妈……现在拉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郑合榆：过分吗？你要分手？不分就是一家人了。
　　关亦扬：这和分手有什么关系？
　　郑合榆：那你废话什么，磨唐唧唧的。
　　郑合榆：我现在可是一家主，乖啊小羊，对人家好点吧。
　　关亦扬无奈，便知道郑合榆又开始耍无赖了，于是只好说：晚点吧。

　　“关亦扬别聊了，午休了，下午还要上课！”黎从棹趴在床上，脸被整头捂着，声音也闷着。
　　关亦扬把手机丢到一旁，无可奈何地走到黎从棹的床边。
　　“哎，你干嘛上那边去。”
　　“你占了我的地盘，还不许我躺这边？”
　　黎从棹把枕头放回原位，不依不饶地又跑回自己那边，揽着关亦扬的肩膀，挤在单人床上。
　　关亦扬没理他，不着痕迹地往墙那边靠了靠。
　　“没这个自制力就躺好行吗？”
　　黎从棹笑了一声，一点不见羞：“我这不是躺好了吗。”
　　“上午的即评你抽到的是什么题目？”
　　“呃……对原生家庭……什么来着？”
　　“……算了你别说了，睡了。”

　　虽然时间紧迫，但培训机构还是给他们安排了放假。
　　机构大部分人都去玩了，只有他们两个乖乖镇守基地。
　　关亦扬眯着眼，目光沉静。
　　尽管掉了一地枯黄的叶子，尽管高考倒数也就两百来天，他们依旧对这凉爽的秋日没有实感。
　　从高二下学期开始的秋天，到今天，关亦扬用一年出头的时间体会了整个高中三年那么长的美好回忆。
　　关亦扬坐在大楼前的木棉树下，和黎从棹共用一个手机去跟舍友们来扯皮，这一片空旷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
　　关亦扬放松地听他们玩笑，不必想将来，不必想昨日。

　　他莫名想起更小的一些时候。
　　大约是小学，下午六点时，小学操场总不会留人的，但天还未黑，整栋教学楼都被夕阳笼罩，小孩蹲在花坛旁边捉蜗牛，找到一只就放在叶片上，同玩伴笑着抱着，听着久不消散的回音。
　　居民楼里的人把被子挂在公告栏边自己缠的铁丝上，追逐时便藏在棉被里。
　　现在也差不多，只不过跳脱活泼的孩子们不再抓蜗牛，而是简单地挨在一起，看着大楼上那些日光如何消散。
　　李津空：“我们学习快忙死了，哪都去不了。”
　　黎从棹：“这么好，我们从今天下午放假放到明天下午，还在想去哪玩呢，太苦恼了。”
　　李津空，黄谦仁：“关老板，我们暂时杀下你老公你不会介意吧？”
　　黎从棹挨了关亦扬手指一弹，笑嘻嘻地问：“你们两怎么在一块，哟，终于要出柜啦？”
　　刘易：“看大门口谢谢。”

　　关亦扬似有预感般抬头，便见铁门外站了五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外加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女。
　　“你们怎么来了！”黎从棹站起来，牵着关亦扬的手，踩着落叶冲了出去。
　　“哎哟，明天下午就该走了，我们还想给你们送温暖，”李津空白眼道，“结果你们过得比我们咨意潇洒多了。”
　　何居敏和罗程文居然也在，关亦扬抬手打了招呼，目光触及他们的衣服，忽然道：“情侣装？”
　　“别提了！”刘易做欲哭无泪状，“最终单身的只有我们四个罢了。”
　　黎从棹毫不给面地笑了出来，问道：“谁给你们的地址啊？”
　　“你们不是跟老师报备过了吗，问呗，”罗程文说，“饿死了！我要去吃饭！”
　　“吃啥？”黎从棹问。
　　“我想吃……”罗程文刚说了三字，忽然被人截断了话头。
　　黎从棹说：“听敏姐的，照顾人家一下行不行，一点都不会谈恋爱。”
　　众人：“哟——”
　　李津空：“看来黎哥很懂啊，关老板分享一下日常？
　　关亦扬面无表情：“都不想吃饭是吧，我替你们看看今晚回去的车票？”
　　何居敏笑出了声：“要不然去步行街走走，有什么吃什么。”
　　“听敏姐的！”
　　“好！走起！”
　　关亦扬毕竞不是经常参于聊天的，走在最边上。
　　本来何居敏也该同他一块走，可惜何居敏和罗程文有了关系，打趣罗程文的时候就会误伤何居敏。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