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的棘》愁若浓云

77、chapter77

　　冲破人群后，宁欲终于看到了在台上弹钢琴的那个背影。

　　对方看起来应该是个男人，着一身恰如其分的黑西装，背后立着巨大的黑色双翼，台边微黄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整个场景看起来像想隐入人群中，却又被迫上台奏乐的黑暗天使。

　　宁欲看着这人的背影，心头鹿撞，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宁欲心下奇怪，问旁边的纪樱：“你认识这人吗？”

　　纪樱茫然摇头：“不认识，也看不出来。”

　　宁欲决心去另外一边看看他的正脸，她牵着纪樱的手挤到对面，看到正面后却让她大失所望。

　　这位大概是主办方请来的嘉宾，除了身上有巨大双翼外，脸上还带着神秘的白色面具，面具把他的脸全都遮得干干净净，只露出眼睛的位置，根本无法让人窥探分毫。

　　就在宁欲暗自叹气的时候，钢琴声落，那首《穿越时空的思念》落下序幕，她歪着头，想知道接下来会弹什么的时候，台上的男人却忽然朝她看来。

　　宁欲疑惑地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周围的声音顷刻间销声匿迹，她什么都听不到，却能感受到台上男人喷涌而出的悲伤情绪。

　　宁欲忍不住想朝着他靠近，身边的纪樱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这一静一动之后，宁欲犹如梦中惊醒，惊诧地看向台上的人。

　　男人却没有再表露过多情绪，他停顿一会后，低下头按响琴键。

　　宁欲的眼神不由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在第一个音符流出后，她却茫然地落下泪来。

　　男人弹的是《爱乐之城》里的《Mia&Sebastian’s Theme》，宁欲看过这个电影无数遍，她能在心里默默消化这个情绪，但眼下的琴声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用悲伤的气息把她团团包围。

　　一曲结束，男人并未就此停歇，他接连弹奏了《爱乐之城》里的所有曲子。

　　在舞台的周围不停有人驻足，也有人欣然离去，宁欲成了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人，她任凭泪意汹涌，却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临近零点的时候，走在广场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倒计时，声音洪亮让宁欲根本听不见琴声。

　　她看着舞台中依旧低头弹奏的人，忍不住开始慌乱，就如她所想的一样，随着倒计时接近尾声的那一刻，男人按下最后一个琴键，也不管弹到哪里，留下半截曲子下台。

　　宁欲看着孤零零放置在台上的钢琴，心底却觉得荒唐，这人怎么能这样？留下残曲径直离开，就像一个没有结局的悲伤故事，让谁也无法接受。

　　宁欲看着对方被工作人员簇拥着离开的人，近乎偏执地追了上去，她一路冲冲撞撞地跨过人群，惹得路人怨声载道，但即使这样，宁欲还是没能赶上那人。

　　他被工作人员包围着，飞速有序地撤离了现场。

　　眼看着追不上后，宁欲失落地停下脚步，她看着他的背影，四下茫然。

　　而这时候，却有一支粗大的黑色羽毛慢悠悠地朝她飘过来，宁欲似有所感伸手接住，心底的茫然更甚。

　　在宁欲握着羽毛发呆的时候，纪樱终于追上她，见宁欲脸上未干的泪痕，纪樱什么也不说了，安静地伸手替她擦完脸上的泪，接着紧紧抱住她，像赌咒一样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宁欲的眼神却一直落在手中的羽毛上，她嘴唇颤抖，惶惶不安：“纪樱，我到底忘了谁？我好想他，好想……”

　　纪樱没说话，她用力紧紧地拥抱了宁欲，她不敢放手，总怕自己一松手，宁欲就像纸片一样从她怀里消失。

　　这是纪樱第一次看到宁欲如此难过的样子，到底是身体上的伤痛难以忍受，还是精神上的伤痕难以抹平，她开始分不清了。

　　跨年结束后，情绪恢复的宁欲第一时间让人去查了当天在人民广场弹钢琴的人。

　　想要查这件事不难，宁欲很快得到了答案，但看到对方是谁之后，她再次沉默了。

　　怎么又是沉桢？他真是无处不在……

　　宁欲觉得扫兴，却又忍不住喃喃念着沉桢的名字，这一连串的动作却唤起了内心深处的记忆。

　　在依稀的微光中，她隐约看到有人和她温存地抱在一起，然后她低声叫着他的名字，用她最温柔的语调，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情意。

　　这人到底是谁……

　　宁欲还想细想的时候，头却像要炸开一样传来剧痛。

　　一向冷静的宁欲忍不住大叫一声，直挺挺地栽在床上，她真的……真的快要被折磨疯了！

　　疼痛没能唤起她的记忆，却唤醒了她身体里的暴力因子，宁欲蜷成一团，空洞地瞪大眼睛，拿起手机拨通通讯录里的所有电话，她期盼着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却一次次希望落空。

　　把所有好友都骚扰了一遍后的宁欲却停不下来，她咬着指甲起身，脚步匆匆地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像寻找犯人一样，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找出是谁让她这么抓狂，她一定会废了那个人！

　　在宁欲这边，她和那个死活记不起来的人中间隔了一个世界，而在沉桢眼里，他们隔了整条银河。

　　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后，他们再无交集。

　　沉桢也没想到他能在广场上见到宁欲，而她像认识他一样，痴痴地为他驻足。

　　遥遥对视一眼后，沉桢也像疯了一样，在跨年的喜庆日子里，他又开始弹起《爱乐之城》。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想听，或许她也不想听，但他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弹起来就像着魔一样弹个没完。

　　最后沉桢几乎是仓皇离场，他甚至没再回头看一眼，下了台就不要命地往前走，吓坏了一众工作人员。

　　只是简单的一个对视，却让沉桢地动山摇，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周身也充斥着绝望的气息，他不再对这个世界有所期待，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他都不想再拥有，他……

　　躺在浴缸里的他还没动手，心脏的疼痛先一步唤醒了他。他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捏在手里揉搓，疼得他无法呼吸。

　　沉桢捂着胸口逃了出来，却狼狈地摔倒在地，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晃动，像是要坠毁一般。

　　这让他惊恐万分，在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后，他却想起了宁欲，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决定去见她的那一秒，沉桢放弃了他的尊严，他跑得不顾一切，开着车疾驰到了她家门口。

　　此时已经深夜，宁欲家里却灯火通明，沉桢见状不由停下脚步，她怎么还不睡，家里有人？

　　突如其来的犹豫让沉桢不敢再上前一分，也许他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可这时候纪樱的电话打了进来，沉桢刚想接起，她又挂了电话。

　　沉桢拨了回去，才一接通就听到了纪樱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她迟疑地在电话里说道：“沉桢，宁欲一直被她的记忆折磨，她一直想记起你，刚才她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到，再打回去她却不接了。似乎只有你才是正解，要不你……”

　　纪樱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犹豫，最后她直接不说了，她也不知道这个举动到底是对是错。

　　沉桢勉强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充满了悲伤，他声音微颤：“纪樱，我就在她家门口，我一直在，却没了进去的理由。”

　　即使纪樱再冷漠，此时也被他们的纠缠惹得心口疼，她倒吸一口凉气，颤悠悠地说：“沉桢，我无法回答你，我只知道，她一直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好，我明白了。”

　　沉桢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宁欲的家，这时候他终于在窗边看到了宁欲。

　　她站在窗帘背后，只留一个影子，但她却急躁地走来走去，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可能失控。

　　沉桢站到窗下，高声朝她喊了一声：“嘿！”

　　在他喊出第二声后，影子停了下来，然后她警觉地走到窗边，毅然决然地拨开窗帘。

　　在看到沉桢出现在自己家楼下的时候，宁欲讶异地后退一步，接着她定定地看向来人。

　　沉桢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就好像他很久以前就属于这里。

　　可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宁欲弄不明白，她没说话，趴在栏杆上盯着沉桢发呆。

　　夜色朦胧，灯光微黄，沉桢笑着朝她挥手，星光点点，凉风习习，似是故人。

　　宁欲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她这一看就看了好大一会，她也不问沉桢出现在这的原因，而是晃了晃手机，朝他说道：“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沉桢低头轻笑，双手做喇叭状，仰头报出了自己的号码。

　　宁欲把号码存进自己的手机，继续盯着沉桢发呆，沉桢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看着我干嘛？”

　　“你这人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等到沉桢问的时候，宁欲却轻轻摇头不说话了。

　　宁欲觉得沉桢是个生活作风不良的人，她讨厌和这样随便的人来往，但看到他站在灯下，她却异常安心，也许他上辈子是个路灯。

　　又看了一会后，宁欲转身离开阳台，沉桢忙喊住她：“你要去哪里？记得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宁欲回头睨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看着她完全消失之后，沉桢收到了一条消息：“你哪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