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褚忆墨

4、囚禁

　　这是第一百零五天，他被关在这间只留下一扇窗的屋子里，已经有一百零五天了。
　　关住他的人说爱他，说没了他就不能活。
　　他相信的。

　　但是这和相信不相信没有关系，他想要自由，爱是短暂的，但自由是永恒的。

　　对方的偏执和疯狂让他相信，这份对他的爱就算短暂，也不会比他这微小而浅薄的一生短暂。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看来，他单薄而又苍白，剥开躯壳去看，灵魂尽是荒芜的颜色，就算只是透过那扇小小的窗，看到路上最疲惫，最不堪的人，那个人的眼中，也会燃着那么一丝生命的火苗。
　　而他，本就没有任何希望可言，残存的只剩下这副不再健康的身体与骨子里最后一点对自由的渴望。
　　有时他看向那个人，他也会恍惚的认为，自己的爱与他同样深厚，但当他张开嘴时要说些什么时，颤抖的双唇会告诉他，他的灵魂容不下爱。
　　因此每当他开口，他只会说，放弃吧，我不会爱上你的。
　　这时那人也总是会讲，他不需要他爱他。
　　或者，他会捂住他的嘴，让他无法开口，甚至无法呼吸，然后在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挣扎时放开他，然后笑着看他大口呼吸。
　　这时候他会说，你的样子真好看。

　　他还是不懂，囚禁像他这样，如一摊死水的人，能带来什么乐趣，他既不会挣扎，也不会望着那扇窗，流露出渴望离开的样子，他的身体在一日日衰败，他的灵魂也在被打碎，他最后的坚持只剩下一点。
　　不要爱上这个囚禁他的人。

　　他的情感日复一日的冲他叫嚣，如果有爱，一切会轻松很多。但他的理智从不动摇，永远坚定，永远坚信那是虚幻的安慰剂。
　　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他来了。
　　他感到自己被一双炽热的手抱起，温柔的放在床上。
　　他听见熟悉的嗓音用温柔的语调说话。
　　怎么又坐在地上？
　　他也同样听清，被移动时铁链相互摩擦的声音。

　　他开始走神，如果不能随时随地走神，这一百零五天肯定会把他逼疯。
　　于是他只是听到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气，听到那个人问他，
　　为什么要这么苛责自己。
　　你被困住，我也被困住，没有谁能逃脱桎梏的，反正都这样了，现在困住你的只有我。

　　他知道那个人在等，在等一句我爱你。
　　时至今日，他认为再说这句话不可能发自真心，只可能代表着放弃挣扎。
　　简而言之，他不认为这有任何意义。
　　他相信那个人也知道。

　　但是，他在走神间，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的道。
　　我爱你。
　　也许是外面太冷，也许是他的灵魂终于破碎，也许是他想要从对方炽热的手上汲取一点温暖，也许他像那个人所说的，不想再苛责自己。

　　他感到灵魂在向深渊坠落，头顶是明亮但不温暖的阳光。
　　深渊却很黑也很温暖。
　　就像这间房子和那人的手臂。

　　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又或者，他想解放自己，也解放那个人。

　　他的灵魂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