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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上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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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帮人走后,孟宁立即跑去找了葛春艳,她吓坏了,抓着葛春艳温暖的大手,才终于平复下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葛春艳听了,一拍大腿:“坏了!闺女你被骗了!”
孟宁一愣,葛春艳告诉她,原来秦琼以前就用这种计俩骗过人,那个叫万姐的女人,还有两个保镖,一定是他请来的托,故意在她面前演一出戏,好哄她把钱拿出来,不然怎么一点血都没有放,说要剁手,却迟迟不剁,专等着她往坑里跳。
“秦琼这个老混蛋,越活越回去了!连你的钱也骗!”
葛春艳义愤填膺,又忍不住替她发愁:“这下你们两兄妹的生活都没着落了,可怎么办?”
一边的董回归出主意:“应该还没走远吧?要不我去追?”
“你能想到的,他们就想不到?肯定早就坐上车跑了,还等你去追?”
“那报警?”
葛春艳气得戳他脑袋:“你想把你秦叔送进监狱?”
孟宁肠子都悔青,气得眼睛都发红:“阿叔他怎么这样!”
董回归见怪不怪:“他一直都这样,我小时候买辣条的钱都被他骗走,有一次,他打牌输急眼了,找立哥要钱,哥不给,他把立哥脑袋都打破了,去医院缝了十几针,咱们这儿的人都知道叔的德性,从不借钱给他,小柠檬,你怎么还上他的当?”
孟宁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去,就你会说风凉话!”
葛春艳一脚踹过来,被董回归敏捷地躲了过去,一溜烟跑进了自己房间。
孟宁快要气死了,恨不得揪着秦琼的头发,把他暴打一顿,二十万,她和秦立的生活保障,就这么被她愚蠢地送出去了,她该怎么向她哥交代呢?
那天晚上,她就睡在了董家,早上一醒来,和董回归筹谋了半天,商量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总之说实话是不敢的。
孟宁是想拖着,可现在就是月底,按照以前,那三千块马上该打到秦立的卡上了,现在没钱打过来,他肯定就会起疑,这件事就会穿帮,但她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等到实在瞒不住了,她再坦白交代。
董回归忒瞧不起她的鸵鸟心态,主张撒个弥天大谎,比如把锅都推到陈律师身上,说她私吞了剩下的二十万,逃去东南亚的海岛上了,或者干脆把秦立的银行卡给藏起来。
他出的都是馊主意,不仅没有帮上忙,反而让孟宁更焦虑。
两个人又叫上郝帅,去秦琼常出没的茶馆、酒吧、KTV、浴场会所等地方搜寻了一遍,连天桥底下的流浪汉都问过了,一根毛也没找着,打他的电话又关机,他们也不可能去报警,二十万真的就打了水漂。
第二天是周一,也是秦立回来的日子,前几天,孟宁还特别盼望他回来,现在却希望他别回来才好。
孟宁心神不宁地上了一天课,回去的路上,董回归告诉她,秦立真的拿了国一,虽然没有排进前六十名,进入国集队,但对他这种半路出家的竞赛生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而且这次全省派去的六名学生,只有他拿了国一,与清华大学签了约,将来高考降一本线录取,以他的成绩,考上一本线并不难,清华对他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董回归一路都很兴奋,自行车骑地歪歪扭扭,比他自己考上了清华还高兴。
“我哥就是牛,国家一等奖,小柠檬,这是什么概念啊?说明咱哥是全国最聪明的那一小撮人,厉不厉害?”
“厉害。”
“从小我就知道他聪明,我和耗子跟他打牌,从来没赢过。”
“嗯。”
董回归终于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孟宁坐在他的后座上,耷拉着个脑袋,精神萎靡。
“怎么了?咱哥拿了国一,你不高兴么?”
孟宁欲哭无泪:“高兴,可我一想起钱的事,我就很慌。”
董回归很同情她,觉得她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弄丢了生活费,也是生怕葛春艳知道,这种事情他有经验,便顺嘴安慰她:“放心啦,立哥还能打你还是怎么着?”
转念一想,她也确实丢了钱,而且丢的不是五毛八毛,是二十万。
董回归一时没了谱,又不好改口,打自己的脸,只好清了下嗓:“那个,就算要打你,你也忍着点,毕竟二十万不是小事。”
“……”
孟宁被他安慰的更想哭了。
再怎么不想面对,她还是以蜗牛速度挪回了家,空气里充斥着油香,她蹭到厨房门口,看见秦立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怯怯地喊了声“哥”。
秦立“嗯”一声:“书包里有带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自己去看。”
孟宁走到餐厅,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打开一看,是一盒史明克的24色固体水彩。
她吃了一惊,抓着水彩冲进厨房。
“哥,你为什么会买这个?”
秦立正在炒蛋炒饭,蛋液倒进油锅里,“滋”地一声响,他关小火,头也不回:“不是你们老师要买的么?”
孟宁愣了愣:“你听见了?”
那天她被专业老师叫住,说的就是这件事,学了一学期的素描后,他们已经开始初步接触水彩,而孟宁并没按照老师的要求,购买史明克或者伦勃朗,而是用的国产品牌马利,这个牌子对她来说更平价,便宜又大碗,36色才一百多块,在她的可接受范围内。
尽管孟宁觉得,她的画并不比别人的逊色,可她的老师总是挑她的刺,说她的画色彩不够鲜明,混色很脏,水痕也很明显,这样的画一看就是低劣之作。
那天下晚自习后,才特意把她留下来,向她游说大师级水彩的好处,她认为孟宁很有天赋,不希望她的天赋都浪费在那些廉价的水彩上,在她看来,长期使用那些的工具,会使孟宁的审美品味都下降,而这对于一个美术专业生来说,是很要命的。
孟宁当时并没有听进去,她性格里和其他有才华的人一样,有一点点的自命不凡,总认为会不会画才是最重要的,跟使用什么牌子的颜料没多大关系,就算是文具店里十元一盒的水彩,只要梵高来画,照样流传千古,真正的艺术家,根本不需要24色,或者48色,只需要最简单的三原色,他们就能调出世界上所有色彩。
她没有想到,秦立那天在门口等她,居然听见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买了,这一盒水彩,应该有五六百块了。
家里眼看就要陷入赤贫,这么一盒东西,顶的上半个月的生活费,孟宁觉得肉痛,忍不住说:“哥,这个能不能退掉?”
“为什么要退?”
“好贵的,而且根本没这个必要,没有它,我也能画好的。”
秦立说:“有它你会画的更好。”
油烟机轰隆隆的噪音里,他的声音淡淡的,像微雨中的西湖,远处的青山云遮雾罩,看不分明,却触人心弦。
愧疚感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孟宁,使她的心里泛出一种黄连般的苦味来,她决定既不采用董回归编的谎,也不走她的拖延计,而是如实告诉秦立。
“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家里……家里没钱了。”
轰隆声停了,秦立把火关掉,转过身靠着灶台,眉心挤出一道折痕。
“怎么回事?”
孟宁花了十分钟,才将事情讲明白,秦立的脸色越来越沉,让她心里很没底,她突然想起来,当初秦立肯留下她,就是为了每个月的那三千块钱。
可以说,这三千块,就是她留在这个家里的价值,现在钱没了,她的存在价值也没有了,秦立还肯让她住吗?
孟宁忍不住难过起来,心想如果秦立赶她走,她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只是她现在也有点娇气,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流浪生活?
萧稚子曾经和她说过,家猫如果走失,是活不了多久的,因为它们安逸久了,野外生存的技能都退化了,连垃圾都抢不过流浪猫,只有被欺负的份。
想必她如果被赶走了,也抢不过那些有地盘的流浪汉吧?总之广东是回不去的,也不知道孤儿院还收不收她这种超龄儿童。
想来想去,孟宁发现,其实天大地大,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她勾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就像几年以前,她第一次来这儿,也是老老实实地等着,秦立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是走是留。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有几秒钟,她听见她哥轻描淡写地说:“去洗手吃饭。”
既没赶她走,也没骂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孟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突然就动了一下,像种子发了芽,蜷曲的芽须伸展开来,拱破了那层薄薄的土壤,异常有力,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