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黑粉》程万里

21、第二十一章

　　宋斯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想介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拌嘴中。

　　“如果你讨厌一个人，是不是会把跟他有关的一切都弄清楚，这样才能知道他的薄弱之处在哪里，打蛇打七寸？”
　　“你们搞内容创作的人应该知道，爱恨只在一线之间，但平淡是致命伤，有些人就像一杯白开水，勾不起别人任何的情绪。”
　　“本来我还奇怪斯年为什么会讨厌你，现在完全理解了。”
　　“呵，你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了解。”
　　“你又怎么知道？更何况，未来还长呢。”

　　恰好有侍者经过，方文洲和韩策不约而同地拿了杯酒，又不约而同地举杯看向宋斯年，那一瞬间，宋斯年只想落荒而逃。
　　但他若是跑了，方文洲和韩策都会没面子。
　　宋斯年犹豫片刻，跟方文洲碰了个杯，随即垂下眼帘，轻抿了一口杯中酒。
　　他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韩策定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让他莫名有些气短，一口酒抿完，他抬起头，不由自主地道：“你耍我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好像在解释似的。
　　但其实以他跟韩策的关系，他就算把酒泼他脸上都不用解释——反正已经公开对立了。

　　韩策冷冷地道：“算什么帐？你怪我耍你，怎么不怪自己蠢呢？”
　　宋斯年：“……”

　　那丝微妙的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被人骂蠢固然不爽，但回到熟悉的“讨厌韩策”的状态中，又令他感到安心。
　　他还没想好反击的话，韩策就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薛镇为自家艺人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我们韩老师……比较有个性。”
　　方文洲眉心紧蹙，挤出一个笑：“娱乐圈可真有意思，无礼还能说成有个性。”
　　薛镇笑了：“韩老师怎样，按下不提，不过文洲，你惯来可是个风度极佳的人。”
　　趁着方文洲愣神，薛镇转头看向宋斯年，戏谑道：“宋大作家真是好大的魅力，考不考虑把艺人经纪约签给我，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些类似综艺、访谈这样的节目。”
　　宋斯年连连摆手，敬谢不敏。
　　薛镇大笑着走开了。

　　方文洲突然把宋斯年拉到一个拐角处，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焦躁和不安，很不“方文洲”。
　　“我本来想晚点跟你讲的，现在不想等了，过完年后，我就去清州置业，以后不忙的时候就呆在清州。”

　　宋斯年感到不可思议：“那你的工作呢？你的公司呢？”
　　方文洲：“我会在清州增设一个工作室，日常工作可以远程处理，如果有重要的事需要回宁城，我就两地跑，反正清州和宁城之间航班多，很方便。”
　　宋斯年犹豫片刻，问道：“是因为我吗？”
　　方文洲停顿片刻，那一丝急躁变成了迟疑，他斟酌着措辞：“我二十岁的时候想要环游世界，于是就那么做了，除非工作需要，我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七天，二十岁之后，只在家过过一次年，如今三十岁，开始对这种生活模式感到疲惫，我想找个地方固定下来，有固定的朋友，固定的圈子，过一种相对安稳的生活。”

　　可是他的圈子不是在宁城么？
　　无论怎么想，在清州重建自己的圈子都是性价比很低的一种选择。

　　方文洲半开玩笑：“怎么？不欢迎我吗？”
　　宋斯年：“怎么可能？如果你真的来清州，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我的圈子就是你的圈子，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保证随叫随到。”
　　方文洲笑了：“我很期待。”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韩策面无表情地望着言笑晏晏的二人，酒杯里的香槟液面骤起涟漪，他随手把酒杯搁在旁边的台面上，转身离开。

　　宋斯年转头的时候只看到他的背影，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又向着韩策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方文洲疑惑地跟上来，问道：“怎么了，看到谁了？”
　　宋斯年无法对他言说，只能说：“没谁。”
　　方文洲拉着宋斯年：“我看到了宁城电视台的台长，走，一起去打个招呼。”

　　宋斯年不想去，也不想拒绝方文洲。
　　他望着水晶杯里的残酒，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方文洲劝说：“陆台长是中文系出身，很欣赏像你这样的年轻作家，认识一下没有坏处，后面说不定可以上他们的访谈节目。”
　　宋斯年面露难色：“实在是人有三急……”

　　这实在是个无法拒绝的借口。
　　方文洲只得独自去跟陆台长攀谈，他对这种事得心应手，举手投足是教科书级的优雅，宋斯年也可以模仿，不说十分，八分是可以做到的，但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宋斯年漫无目的地沿着雕塑走廊游荡，雕塑走廊联通着对游客开放的二号展厅，而大部分宾客都在一号展厅，所以雕塑走廊几乎没什么人。
　　宋斯年看到了韩策，韩策正面向一个人像雕塑，似在欣赏，宋斯年定睛一看，看到了一片衣角，原来两个雕塑中间还有个人。

　　“陪我度个假，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丁导有所不知，其实我胸无大志，是个死恋爱脑，只想跟自己爱的人两心相许，您找别人陪您度假吧。”
　　“你把我当傻逼？还是你就是个傻逼？想谈恋爱来娱乐圈？哈哈，韩策，你可真有意思。”

　　宋斯年都能猜到韩策的回答。
　　果然，他淡定地说：“当然是把你当傻逼，这都信，听不出来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婉拒你吗？”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信不信只要我吱一声，有名有姓的导演没人会用你？听说《狐仙大人》正在跟你接触，合同是不是快签了？不过不管签没签，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块饼，你吃不上了！”

　　韩策没说话，他的肩背绷得很紧，面上仍是一派冷然，但熟悉他的人，比如宋斯年，一眼就看出来，他很愤怒。

　　“只要你听话，懂事，别说狐妖大人，就是双倍大的饼，我也亲手喂到你嘴里，你知不知道你长了一双多美的眼睛，这么美的眼睛就该放到大银幕上，让世人欣赏、赞誉、对你顶礼膜拜，韩策，只要你陪我一晚，我下一部电影让你当男主。”

　　一只又短又肥的手伸了出来，试图摸韩策的脸，韩策厌恶地躲开。

　　“韩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知道多少人排着队让我挑吗？我看上你，是你家祖坟冒青烟。”
　　“不好意思，您家祖坟没冒青烟，我看不上您。”
　　“你——！”

　　那只又短又肥的手又试图扇韩策的耳光，韩策连被摸都不肯，自然不会乖乖被扇，那只手的主人没能得逞，忿忿地从两座雕塑中间走了出来，他的身材就像他的手指一样，短粗短粗的，扔下一句“你会后悔的”，就甩袖离开。
　　宋斯年躲到最大的一尊雕塑后面。

　　“丁导”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宋斯年的身形完全被雕塑挡住了，韩策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韩策。
　　有好长一段时间，韩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宋斯年莫名难过。

　　韩策遭遇了潜规则。
　　宋斯年很难想象这么龌龊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从小到大一直那么骄傲，那么出类拔萃，很多人给他递情书都要鼓足勇气，他明明是“天之骄子”这四个字的具象化。

　　韩策接了个电话，是他的经纪人梁进打来的，怪他得罪了丁梓光，害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转眼成空，《狐妖》剧组宁愿赔违约金，也要跟他们解约。
　　梁进让韩策去求丁梓光，陪丁梓光上.床，韩策当然不肯，梁进破口大骂，韩策干脆掐了电话。梁进再打，韩策再挂。
　　如此反复。
　　“砰——”地一声巨响。
　　大约是韩策摔了手机。

　　宋斯年的心也不由得颤了颤。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等他睁开眼睛，面前赫然是韩策的俊脸。
　　宋斯年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你是鬼吗？走路没有声音的？”
　　韩策的睫毛很长，幽幽地望着宋斯年：“为什么偷听我讲话，看我笑话吗？”
　　宋斯年小声嘀咕：“我要是想看你笑话就正大光明现身了，何必偷偷摸摸地藏起来？”
　　韩策凑得更近：“怎么，可怜我？”
　　宋斯年：“……”
　　韩策：“想不想安慰我？”
　　宋斯年：“……”

　　尽问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韩策眼里有红血丝，就像野兽被欺凌后暴露的伤口，宋斯年天生同理心强于他人，总有一丝恻隐之心隐隐牵扯着他的神志，让他不由得生出几分耐心。
　　韩策靠得如此之近，宋斯年能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宋斯年，你不是喜欢做善事吗？行行好，安慰安慰我吧。”

　　宋斯年咽了口口水，莫名紧张：“你要我怎么安……”

　　余下的话都被韩策吞入口中。
　　这个吻弥漫着浓浓的香槟气息，宋斯年也说不出到底是自己嘴里的还是韩策嘴里的，那股酒意直冲大脑，令他熏熏然。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和雕塑的间隙，落在宋斯年和韩策亲密相贴的面颊，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