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都躲不开的孽缘》玉墨舒心

3、【三】上

　　寒轻笑与顾非言的初遇并不美好。

　　那时，三界才刚刚达成共识，没有所谓的魔族入侵亦不是什么天灾人祸，而是因为他们过度滥用天地中的灵气，导致如今的灵气衰减，不少飞升后的仙人在即将踏入更高境界的——虚空时陨落。

　　北山之巅的雪尊就活了很久，也不着急修炼神力，成天不是游历人间就是躲在北雪殿中凿冰洞。

　　与顾非言相遇，彼时对方还是刚刚继任冥府的小殿下，从小被宠坏加上天界有个不成文规矩，很少有人对顾非言无礼，就算他做错了旁人也会颠倒黑白。

　　时常将西天的仙人搅得头痛又无可奈何，谁让他一出生就是掌握冥府的生杀权，天生的神脉。而他们这些飞升过来的神仙，那个在凡间没一段往事与愧疚的人，只要人有轮回，他们就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掌管天地生灵轮回的主。

　　但寒轻笑不在意，觉得这小孩就是欠收拾。

　　第一次是在西天，有位真君举办的宴会上，寒轻笑也在受邀中，无意见到宴会被一个骑着黑龙的玄甲少年搅得一通乱，对方站在龙头睥睨众人，神情不可一世。

　　结果当他揪着那个小孩时，寒轻笑却感受到众人脸色的灰败，就连宴会主人藏真君也听闻后急匆匆赶来解释。

　　“哎呦，冒犯雪尊了，是我招待不周。”对方眼神透过他肩膀看了眼那边一脸凶狠盯着这边的小孩，冷汗从额角滴落，连忙拉着作势要回头的寒轻笑远些，又道：“那家伙是冥府的人，本来邀请函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谁知道他们真的派人来，还是那个小魔头。”

　　小魔头？倒是符合。

　　寒轻笑不经意瞥了那边正在哄着热闹的人堆一眼，恰好与那顾非言黑沉沉的视线对上，想着耳边藏真君小事化了的话，他觉得一个大人的确不该与个小毛孩斤斤计较。

　　于是，寒轻笑咧开唇，扯出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然对方一瞧，却登时变了脸色，若说方才还算得上阴云密布，那么此时就是雷鸣交加了...

　　寒轻笑：“....”他笑得还不够和善么？

　　当他没放在心上，虽有听闻冥府行事诡谲，但却从不与他们天界各方的人牵扯，算是中立态度吧。所以在寒轻笑游历凡间时发现身后跟着小尾巴时，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露宿破庙事遭遇山贼，劫谁不好偏偏劫道那位小魔头身上去。寒轻笑本来是不打算管的，冥府虽作风极端但有因果这曾关系也不会对凡人出手。

　　结果这顾非言倒好，三言两句彻底激怒那群山贼，还将看戏的他拖下水。

　　“他在那看了半天，比我还有钱，你们瞎眼没看见？”

　　等躲在梁上的寒轻笑反应过来时，底下几十双眼睛已经发现了他，罪魁祸首还噙着挑衅的笑容直勾勾地望着他。

　　“小魔头，你怎么发现我在上边的？”抬手轻而易举解决那些山贼，寒轻笑有些好奇，他明明留有个幻相在下边，可这冥府小孩看都没看那边，直接捕捉到他隐匿的本体。

　　少年的顾非言冷哼一声，“这么简单的障眼法。”

　　这可不是障眼法那么简单..当寒轻笑并没有多说。

　　此后这小魔头可能知道自己隐藏不了，干脆明目张胆地跟在他后头，不过....这小孩似乎不知道凡间有凡间的规矩，不是打翻别人的摊就是张口闭口要人伺候。

　　“..难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好意思送来。”

　　随手拿了路边的包子摊，咬了一口就吐出来还将老板骂得脸上青白交错，寒轻笑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小魔头五指攥紧，法诀噼啪作响。

　　当即挤过去赔钱抓人离开，事后这小魔头还一直怪他多管闲事，又被他忍无可忍揍了顿，然后对方乖巧了一阵。

　　寒轻笑心想：果然是被人宠坏的。

　　相处了段时日，顾非言对寒轻笑倒也没先前的敌意，可能是怕被揍。有时寒轻笑甚至都不用开口，眼神扫过去对方立马哼声离开是非之地。

　　不知何时，身边的小尾巴长高了，已经比他还高了。

　　寒轻笑有时会问：“这么久了，都不见你回冥府，你家里人不担心你么？”

　　褪去少年稚嫩的顾非言五官轮廓更加立挺，玄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颀长挺拔，气质卓然，若不是很久认识他，估计会被他表面所欺骗。

　　“...你就那么想我离开？”

　　顾非言反问顿时让他哑然，这跟这有关系么？

　　既然对方不愿听，他也不问了，反正现在的他比以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再随便砸人家摊了，但却更加无厘头了，现在又谁盯着他看或者他盯着谁比较久，顾非言是直接召唤那条被他变过蚯蚓的黑龙，害得寒轻笑消除记忆变得更麻烦了。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身为冥府未来的继任者，连这点都做不到会让冥府跟着你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中。”

　　“为什么，烬说我是冥府最强，我是天生的神力，就连天上那群老家伙都忌惮冥府...呃，我不是说你老..”顾非言大发厥词，突然想起寒轻笑似乎也是天界的人，神情微变，喃喃解释。

　　寒轻笑倒不在意，只是...

　　忽然的沉默让顾非言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手脚踟蹰起来，迟疑片刻才拽住那雪袍袖口，低头认错：“..你生气了么？”

　　“没有。”寒轻笑很快回应，顿了下又道：“你知道吗，人总是会对自己不了解或者太强的东西多少有些害怕，当有太多人盯着时，那份害怕就会逐渐转化成忌惮，甚至敌视。”

　　“真正的强者不会选择锋芒毕露。”

　　这么多年的相处，寒轻笑也不知道自己将顾非言当作什么，居然会担心他因为不知收敛遭到各方的反噬，还跟他说得这么多。

　　冥府的事他也都听说了，加上出了顾非言这位自出生就继承神力的主，早有风声传出天界的人对冥府开始有了提防。

　　若顾非言如此张扬恣睢，冥府与天界的鸿沟只会越来越大。

　　这边他担心对方，却忽略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看他的目光早已变了，很多时候他看他的眼神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却在他看过去时转瞬即逝。

　　真正发觉顾非言心底掩藏的心思是听闻西海封印松动，他们赶过去察看。西海外边封印着许多邪兽，很多都是上古是造就许多恶业的凶兽，就连他都不敢不做准备独自进入。

　　就算进入也要加倍小心，他接到的消息是封印中少了几只凶兽，封印却找不到缺口，守界的人担心是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请他进去看下。

　　谁让刚好他溜下天界，还路过这附近呢。

　　一切都很正常，却在寒轻笑想要离开时，凶兽突然发狂，赤目黑气，这是受到多重感染。感染后的凶兽会吞噬附近的同类，想来那几只失踪的凶兽就是被吞了才检测不到。

　　若是千年前，寒轻笑就算不能击退，安然逃脱也是轻而易举的。可如今他的这副身躯早已不是鼎盛时期了...

　　很快他身上添了几处血痕，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他勉强撑一撑应该可以。

　　就在他分神一刻，凶兽也抓住机会之扑而来，千钧一发寒轻笑眼前一黑，只来得及瞥见抹玄衣以及飞出的血流。长袍翻飞中，一具温暖的身体没有犹豫挡在自己身前，青年唇角溢血却勉力扯出个笑容。

　　“...等你太久了..擅自进来，你、不会生气吧。”

　　顾非言苍白的俊容与与背后凶兽跃起的身影形成对比，在寒轻笑眼中宛如一幅定格的画卷，黑影下是带着几分凄美的沉寂。

　　那一刻，寒轻笑只感到心底有什么破茧而出，突发的神力将凶兽震开，寒轻笑抱着人飞快向结界口出去。

　　顾非言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背后深入见骨的伤口，汩汩不断的血流已经伤口周围的黑气正在吞噬着顾非言的生命，被凶兽伤不可怕，可怕是那只凶兽感染了不知名的东西，会不会对顾非言造成什么伤害还不得而知。

　　如他所想，顾非言也感染到，整张脸都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双瞳赤红，什么人也认不出，盲目地攻击人。

　　等他再次找到顾非言时，不知名的群山早已被移平，喷发着火龙，四周黑气环绕如同人间炼狱。

　　接到消息前来的阻止的仙人有些被打落在半路，造成不少的死伤。寒轻笑只好请出他的师姐，清莲神女若兰一同镇压。

　　可惜顾非言不是凶兽，他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神脉所遗留的，就算是他北山两强者联手都无法动容半分。

　　可在顾非言厉掌打向寒轻笑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顾非言却停下了...不止如此，与顾非言一同长大的黑龙将寒轻笑攻击他主人，以为他是敌人吐出幽幽冥火向他死门而来。

　　寒轻笑听不见师姐的呼喊，只看到火星迸发那一刻，青年挺直的背部以及徒手接下冥火的动作，耳边传来顾非言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准..伤..害..他。”

　　下一刻，连他都不知自己会做出那动作。

　　带着冬雪气息的双臂从背后环住顾非言，雪松的气味一下子窜入顾非言的鼻息间，令他动作一僵。

　　他听见身后的寒轻笑抵着他，轻声道：“非言，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