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都躲不开的孽缘》玉墨舒心

4、【三】下

　　“听说没，北山的清莲神女与冥府结亲了。”

　　“真的假的，这可是大消息，怎么没听见一点风声。”

　　“好像是因为清莲神女不喜欢太过高调，而且现在双方才刚接下姻亲信。”

　　北雪环绕的宫殿中，晶花几乎铺满整个镜湖。

　　一身冷白长裙的华美女子站在岸边，美目清冷如霜，眺望远方。良久身后响起袍裾窸窣拖曳声，她没回头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得。

　　“外面可都在传是我要嫁给他。”

　　许久没听见身后回应，清莲神女若兰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那身矜贵的白，肩披雪绒的寒轻笑，世人皆知这北山神女，却不知北雪殿还有位比这漫天雪地还冰冷的雪尊。

　　也不知冥符那个毛头小子到底是怎么捂热了这块千年寒冰的，算是至今这北雪殿中一大神秘吧。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也不是那种不开化的，道侣也非寻常可见，至少她若兰就觉得人与人之间并不是靠那种性别或者身份衡量的。

　　可是雪尊似乎另有打算，答应冥府却又任天下猜忌。

　　尽管活了这么久，寒轻笑那张俊逸清雪的面容一如少年，今日他心情俱佳，就连眉眼都洋溢着春意化雪般的笑意。他看了眼算是自己的师姐清莲神女，泰然自若地道：“我并不在乎这些俗名。”

　　“是是，你不在乎，那个小鬼看着挺在乎的，听说他为了这事跟西天闹得不可开交呢。”似乎想到什么，若兰正色道：“虽然你用那种理由说服那群老家伙，可我看当中有异心的并不少。”

　　寒轻笑低眸不语，良久才道：“我知道，但不是他的错。”

　　这世间本就难辨对错，出身在冥府不是他之错，掌管人间生灵轮回能力也不是他能改变的，冥府的力量稍有不慎的确会危害到三界，可笑当初他提出这个理由时，那些人还真认真想了一晚。

　　寒轻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步进入虚境中。刚认识顾非言时，他也曾跟那些人一样，后来才发现他也并非大家想象中那种坏孩子。

　　午后他躺在榻上休憩，本睡半醒中脸颊似乎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被迫睁眼醒来，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北雪殿的人。

　　顾非言身着云纹嵌银丝玄甲，碎晶飞枝冠威风凛凛，看样子是从某个战场凯旋而归的将军，此刻的他见寒轻笑被吵醒，脸色带有几分歉意，“..吵醒你了，你最近还是觉得困乏么？”

　　“嗯,好多了。毕竟也已经到了瓶颈，突破不了也只好认命...”

　　寒轻笑撑起身，慵懒地靠在扶手那，好笑地看了眼眉头紧锁的顾非言，“...难怪若兰说你都快将北雪殿当成冥府了，她都以为是我给你开的后门。”

　　明知他在转移话题，顾非言无奈却只能配合地叹口气，“反正到时你也不会随我去冥府，我肯定会住在北雪这，先习惯也是好的。”

　　孩子般的语气让寒轻笑眉眼的笑意浓了些，“大不了我也可以不住这雪巅，我们一起出去人界怎样？”

　　“真的？！”

　　顾非言眼睛一亮，仿若星辰银河般璀璨耀眼，此时他转身过来，激动握着他的肩，冥族特征本能在他瞳线中显现，紫金色异常漂亮。

　　他忍不住笑了，脑海中却被勾勒出他们一起行走天下的画面。

　　“这是什么？”

　　寒轻笑低头看着被顾非言套上的红绳，不同普通绳子中间嵌着点点的金光，不认真看很难发现。

　　“代表你是我的。” 顾非言将红绳套上后，眼波微曳化作春水，抬睫温柔的笑意就快溢出眼底。

　　寒轻笑那时没有注意到顾非言眼底被掩盖的情绪，只当他的占有欲在作祟。

　　所以当两方典礼越来越近时，他也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若兰找上他时，他正在对着冥府送来的喜服发呆。

　　“那小子疯了，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逆天改命，他从什么时候知道你要遁入虚空的？他以为能主掌人间轮回就能主宰一切吗，寒轻笑你倒是说话啊。”

　　寒轻笑沉默了。

　　原本答应不过是想趁着自己最后的时光多陪陪他，到时事情尘埃落定再慢慢让他接受，如今顾非言知道他无法活下去，以他的心性会做出什么事来，就连他都不得而知。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红绳，突然瞳孔一缩，他低头再次看向那串手绳，本想脱下来却发现怎样也无法打开，等他反应红绳上那金光是某种禁忌法阵时，大为震惊的同时是对顾非言的失望。

　　两天的时间，西天以及各路隐世的神君纷纷出现在这北山，千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等景象，各式各样的仙器横穿雪花纷飞的群山，仙子仙童数不胜数。

　　同时冥府附近所有无关人士全部被悄然撤离，在顾非言察觉前，寒轻笑便知道怎么避开他的耳目，北雪殿多了人也当是为了典礼的顺利进行。

　　直到...

　　寒轻笑在典礼前夕，主动将锁住顾非言神力的混沌决打入他体内，一切才破碎。

　　冥府前的暗河，成千上万的仙家兵马围住了整座冥府，顾非言被下属搀扶着，而他眼神却固执地盯着前方一个方向。

　　“冥府肆意妄为，意图不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顾非言你作恶多端，万死难辞其咎。”

　　耳边多方陌生熟悉的声音震耳欲聋，可顾非言自始至终眼神都没离开过不久前穿上那件喜服准备与他一起的人，如今他站在暗河前，任身后破涛汹涌依旧巍然不动。

　　寒轻笑也在看着他。

　　被冥府的风吹鼓起来的鹤纹裾缘在顾非言眼底晃动，一步一步不顾众人阻拦走近他。

　　“非言，你做错了。”

　　“我何错之有，我..我只不过要完好的你。”

　　“错了就是错了。”

　　寒轻笑打断他，神情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只不过目光中多了丝淡淡的失望，令顾非言心底一痛。

　　顾非言挣开下属，径直走向寒轻笑，站定在他跟前，嗓音低哑，眼神有股偏执的暗光在涌动，他鼓起勇气问道：“你说过，不会抛下我的...你说过会跟我浪迹天涯，从此不问世间事，你说过你不会死！”

　　眼底的血丝几乎快要溢满整片眼白，顾非言语速比起方才加快了不少，冥府前的质问声回荡整个空间，让原本吵闹的众人瞬间停下，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寒轻笑是最早一批修成正果，如今这天地的灵气远远不如上古那般醇厚，甚至有枯竭的预兆。与他同辈要不早早步入虚空成为天地中一部分，要不就是清莲神女这种先天自然生灵孕育，就算达到瓶颈也可维持不老不死。

　　而身为飞升的寒轻笑算是坚持最久的一员了。

　　顾非言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就算大逆不道，就算逆天改命，就算成为三界的公敌，他也只是想让寒轻笑活下去。

　　然，这个念头却让他走上极端，妄想用千万生灵作为祭品启动远古禁忌法阵来续寒轻笑短暂的命。

　　顾非言为了他已经全然不顾了，这样的他，寒轻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抬手像往常一样抚上顾非言的脸颊，须臾，寒轻笑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就在顾非言怔愣时，一抹凛冽的寒光从眼尾掠过。

　　噗嗤一声，寒轻笑趁顾非言没注意，将一枚藏在手中的噬神钉打入了他的体内，噬神钉入体即化，几乎不可能反应过来再逼出。

　　噬神钉，顾名思义噬去被种下此钉的所有神力，从此沦为凡人再无半分成神机会。

　　在顾非言难以置信目光中，寒轻笑缓缓收回手，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看得出来，顾非言的神识已经开始受影响了，上古禁忌那并不是如此轻易驾驭的。

　　明明伤的是顾非言，可寒轻笑却也同时后退两步，两人不约而同地呕血不止。

　　战场一触即发，冥府那些见状，再也不顾那将他们围起来的众仙家，为首的心腹直接拔刀以破军之势斩向寒轻笑。

　　可下一刻，从寒轻笑手腕中爆发一股巨大的罡气将心腹震飞出去，众人还未从这出变故回神，却见那边原本不可一世的冥府之主顾非言突然放声大笑。

　　良久，他抬眸凝视着脸色惨白的寒轻笑，眼神轻轻掠过手腕那金色的光芒，却也很快就转开视线。

　　“原来你也会害怕我么...”可我却无法再对你下手。最后半句没说出口，顾非言重新站直身子，身受两重禁制，他依旧如王者般屹立。

　　寒轻笑听见他的话，从红绳上的金芒抬起头，他抿直嘴选择沉默。

　　这东西是用顾非言的神髓所铸，他从第一次戴上便知道了，原因他也知晓。

　　寒轻笑不说话，不代表此事就会随这噬神钉落幕，西天那群老家伙早看冥府不顺眼了，此刻他们叫嚣着让顾非言识相，说出那禁忌大法阵的下落。

　　寒轻笑手中是缔结的小法阵，破解不简单却对他来说不难，难的是至今都无从得知的生灵祭阵。

　　后来，他们搜遍了整个冥府都没有找出。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正在调息的寒轻笑却突然起身，神色大变，还不及吩咐人身形就消失在暗河前直奔北雪殿。

　　从接到若兰的通知，到路上细想顾非言前些时候经常出入北雪殿，寒轻笑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以至于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

　　那一天，北雪殿炸毁了，火光夹着飘雪洒向天地，北山所有人包括一花一木都没有出事，出事的只有那座晶莹宫殿以及...那北雪殿的主人雪尊寒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