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chapter10 ...
-
不止在场几位懵了,荆桡也愣了神。
余禁最先回神,瞥了一眼气定神闲喝酒的余凛,好笑道:“阿泱同楼主还有渊源?”
“我曾化名央荔,带了个叫做央冰的弟弟。”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是一把撬开陈旧往事的钥匙。
荆桡手一颤,而后他脑中便如走马观花般看了过去的事。
他声音哑了:“阿荔姐姐。”
“诶,”余泱高兴地将酒举到他面前,“故人重逢,小阿桡如今已经是楼主了,想来周兄必然欣慰。”
荆桡便压抑着自己与故人久别重逢的酸涩,也将自己面前还满着的酒举起来。
“汛知殿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正菜还没上,席间已经推杯换盏不知几轮了。
余泱是个酒鬼,正逢除夕,长夜漫漫,本来就要喝到天明,更何况太久没见到荆桡了,她一时兴奋,已经带着荆桡喝了不少了。
“咳咳咳!”余凛在这咳得太刻意,余泱也不是无知无觉的,她不好再占着荆桡不放,偏偏她是个直来直去的,临放人还要呛一句:“曳初!给你主子抓药去,我瞧他要把痨病咳出来了!”
余荏被他俩逗的哈哈笑,拿起一个瓜子就丢到余泱脑袋上:“你怎么成天就欺负弟弟呢?”
余凛哼了一声,把荆桡面前的酒杯拿起来,往外一挥,杯子里那点酒就没了。
“再要喝就喝糖水。”余凛靠近荆桡,在一片喧闹里私语。
荆桡好像也有些醉,上没上头不知道,反正上了脸,他道:“怎么了……央冰?”
“上菜了,别只顾着说话了,”余泱非要还他余凛一次,她喊停俩人的窃窃私语,便见侍从端着菜上来,“好好吃饭。”
余禁噙着笑,他抬了筷子,年夜饭便算开始了。
“别的话我便不多说了,”余禁道,“入了府,便是寻常人家的一餐年夜饭。”
“兄长,”余泱举杯,“汛知不懂事,来年还要靠兄长照顾。”
“明明我才是长姐,”余荏笑着放下筷子,“诸位来年事事称心,事事如意,定要常欢愉。”
“既然如此,”余凛杯子里都没多少酒,他还是用了这个杯子,“便谢过兄长阿姊,祝福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只求我明年能把王妃领进门。”
陈皇后多文静的女子,闻声也憋不住了:“那臣妾,便祝王爷马到成功。”
荆桡酒杯里空空如也,他也敬不了酒,脸红都藏在原本就红润的皮肤里。
余荏的幺儿不过几岁,他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荆桡腿边。
“哥哥,美人哥哥!”
荆桡怔了怔,才发现他喊的是自己。
“怎么了?”荆桡弓腰,与他平视。
“哥哥来年要心想事成……额,万事大吉!早日抱得美人归!”
余凛一掌盖在小孩脑袋上,把他提溜回余荏身边:“管好你儿子。”
余荏笑着骂了他一句,再一抬头,那还没到手的弟媳是将脸色藏得死死的,也不叫人发现。
他们说说笑笑,将这餐饭吃完,余凛便把兄长和姊妹都丢到一旁玩去,抓着荆桡过了小石桥,同喧闹隔着一座池塘。
池塘上浮着几盏河灯,倒不是真的有人许愿,只是这王府从几日前就交给了余荏来打扮,这带过兵的公主殿下品味反而比几个弟弟妹妹都好,这些河灯便是装饰。
水流上一盏又一盏莲花灯,那是银河的缩影,从天上悄悄流淌到脚上。
“好看吗?”余凛不知什么时候贴上来的。
荆桡四周的风都被余凛挡住,他稍稍偏过头:“你便只字不提当年?”
余凛不答,他心不在焉的,想问问荆桡,问问他白日里那句王妃是什么意思。
他还想问……如果我赠你一块玉,也能够得此珍视吗?
“好冷的天,”荆桡拽了拽他的衣袖,“今夜庭前拢火,王爷……明年要平安。”
他将在席间没说的话留在私下里,别扭地说给余凛听。
余凛于是只看着他。
算了……
“清察也平安。”
*
“哎哟,方穿庭呢?”说话的女人衣着富贵,这府中一派喜庆的氛围。
“不知道啊,是不是又回房里了?”另一个女人先前的女人似乎岁数相近,她四周看了一下,也没看见方穿庭的身影。
“别理他,”佘北王声音浑厚,“今夜时日不早,早些休息,就到此为此吧。”
王府里的人好像都习惯了这样的闹剧,除夕夜所有活动便都到此为止,守不守岁都各随心意。
方穿庭便在墙后将此尽收眼底,他用力闭了闭眼,轻而易举就翻到了大街上。
“哎,这是谁啊,”身后的声音带了揶揄,那人人手搭在方穿庭肩上,倏然发觉他脸色不好,二人都沉默了片刻,便听山遮放缓了语气,“除夕夜,要不要一道灯市走走?”
山遮早知道他要翻出来,自那一年同方穿庭表明自己没那份心意之后,便回回都能在各种热闹的地方看见落寞的他。
除夕节这样的日子,他应该也是没地方过的。
这指挥使似乎也不如传言中那样凶恶,更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横冲直撞,有时……还有些少年人的无助。
山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后悔的,但他不想让方穿庭以为他随意,也不想让方穿庭遭此折辱。
佘北王府走出来的小公子,本来就可以恣意人间……可他既然选了官场,没这个逍遥自在的福分,就应该在别的事上再顺心一些。
不过说到底,方穿庭却见都不愿意见他。
方穿庭笑了一声,他的语气没比这寒冬腊月暖多少:“你是断回楼的大人,何必虚情假意地关心我呢,我的笑话有这么好看?”
“我不是。”山遮的手还是抓着他的肩膀,他似乎在叹气。
“你不是……”方穿庭自嘲地笑笑,“你只是滥好人,看我可怜罢了!”
方穿庭猛地甩开山遮的手,他转身走向嘈杂的大街。方穿庭对今夜的去处早有想法,便是随便找个能容身的地方看一晚上的歌舞,反正今夜没有宵禁。
山遮知道方穿庭不是这样懦弱的人。
山遮只不过是希望值此佳节,能够带着他走进一个不同的世界里,就算要计较,也等过了这一天再说。
山遮执意要跟着他,方穿庭起初还会快步走,而后也就算了,干脆便自己看自己的,权当山遮是空气。
但山遮毕竟一直跟在荆桡身边伺候,这样的场景多了去了,方穿庭想用这种办法让山遮觉得烦实在是没机会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从城中最繁荣的灯市一直走到偏僻的城区,直到再走下去便要出城了,方穿庭才不耐烦地回头,“当时没说清楚吗?你还想怎么羞辱我?”
山遮眼神依旧温柔。
方穿庭当年对山遮一见钟情,穷追猛打,非要山遮给个答案,其实山遮从那时候就知道方穿庭本身是个热情的人。他觉得方穿庭生在这样的家庭还能造就这般性格本身就值得肯定,只是那时候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是说了拒绝。
今时今日不管方穿庭说什么做什么,对于山遮来说都是该有的报应,谁让他把人推开之后又反悔,谁让他木鱼脑袋,转不过弯。
“我想陪你过除夕,”山遮坦坦荡荡,“想在新年里……第一眼见的人就是你。方穿庭,我不是愧疚也不是怜悯,只是我钟情你,所以求你施舍我一眼。”
是不是断回楼的人都被荆清察带坏了,一个比一个直白。
方穿庭被他这一句接一句打懵了,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所适从,思绪乱成一团麻,他无助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又走回刚刚来时逛过的地方。
他早就不敢直视自己的心意了,而这个人偏偏又要凑上来将他难以启齿的过去重提。
方穿庭忍不住想,这样做对他是不是有好处。
可是断回楼明年之内必然能回瞳州,荆清察全无拉拢朝廷的心意,山遮这样做,能让谁得到便利吗。
“楼主今夜不在,酒楼又忙得很,李云锁不打算聚在一起吃,我还没吃晚饭,”山遮噙着笑,“方小公子能不能赏个脸陪我走走,随便吃点什么。”
“……你还没吃东西?”方穿庭没再甩开他,迟疑道。
山遮但笑不语。
“你今晚就吃小吃?”方穿庭说话声有些含糊,似乎不大愿意讲。
“什么?”山遮听不清楚,他微微弓腰,将耳朵凑近方穿庭,方穿庭恼羞道,“你想吃什么!”
山遮便带着他又走了一圈灯市。
“你就吃些零碎的小吃能饱腹才怪了。”方穿庭在旁边一脸不耐,环臂讽刺他。
山遮闻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得有道理……那既然如此,陪我回酒楼,看看云锁姐姐备了吃食没有吧。”
“你……”方穿庭锁着眉头,“你要回去就……”
山遮便用他炙热的眼神盯着方穿庭,方穿庭拒绝的话只说了一半,又被他用这样的方式堵了回去。
“……”方穿庭叹了口气,若是今日换个人,他也不至于如此心软,“就去吧。”
李德月将最后几桌客人都送出门,酒楼里便只剩下几个小厮,他们有的是断回楼的弟子,有的却真是京城里的凡人。
李德月叉着腰,一人抛了个锦囊。
“哎哟,这月的工钱不是已经结了吗?”
李德月算盘打的“砰砰”响,她笑道:“当然是压祟钱,往年楼主都要给的,怎么干活干傻了,连这个都不记得。”
“哈哈哈,谢谢掌柜的。”
“明日便不用来上工了,”李德月头也不抬,“但楼主说要查的要追的那些东西还是照旧啊。”
“得嘞!”
“哎,”门口传来的声音里欣喜难抑,“发压祟钱可有我的一份?”
李德月猛然抬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垂下去:“咱仨的楼主另给,你还来抢我的银子做什么?”
方穿庭眼神躲闪,明明是一身劲装,穿在他身上又透露出诡异的乖来。
说来也真的是怪,平时方穿庭替余凛办事时,站在那些遭殃的府邸门口,不用多说一句话,身后自然有人知晓这位阎王是谁。从始至终没给过好脸色,决断之时不容他人置喙,似乎一点都没有恻隐之心。
再看看今天这小公子,除了一脸别扭,行事局促,真是一点戾气都看不出来。
莫不是双胞胎?
“行行行,”山遮笑出了声,只道,“还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自己去锅里找,找完了来后院一起守岁。”李德月道,“暮霭!你这死孩子又跑哪去了!”
李德月今夜格外暴躁,山遮见势不妙,连忙带着方穿庭往里头跑。
*
“雪灾泛滥,地方官自然要治,但如今没人救灾,为什么不能是臣去!”御书房里的声音大得惊掉了树杈上的雪。
大太监小声哎哟了一句,心想这两兄弟怎么又吵起来了。
“此事朕自有定夺,轮不上你。”余凛冷言冷语,看起来也是在压着脾气了。
“有什么好定夺,臣从前和周老楼主学了些东西,从好过派一个稀里糊涂的去的好。”
“你学了个屁,”余禁烦得揉眉心,“不就是些皮毛。”
房里一个多余的人都没留,余凛干脆站到了书桌旁边,公主连忙抓他的手,打断这俩人越发没意义的争执。
“好了好了,榛州雪灾,确实没有比余垂寒更合适的,”余荏无奈道,“就让他去。”
余泱一直在旁边撑着下颌看热闹:“去吧,有什么不好的,我在外边游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你还担心他吗?”
“你们俩倒会胡闹,”余禁向来尊重姐妹二人的意见,余荏如父如母,余泱游历江湖,想得东西也多,“你们明明都知道这场雪灾来得诡异。”
这是昨夜里荆桡说的,被几位听进心里去了。
“那就更该让余凛去了啊!”余泱一锤定音,“他总不会看着余凛送死的,楼主自然有办法关照着。”
余禁明明已经是同意的意思,叹息一声,良久,道:
“尚书府一案的凶手还没有伏诛,楼主怎么能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