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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12 ...


  •   荆桡又一次踏进青苍寺的大门,一如往常,走过斑驳的石板路,唯有李德月立于身侧。
      香炉上的烟糊了视线,荆桡抿着唇,目光落在身上这不菲的料子裁的衣。
      实在不诚心……荆桡自嘲笑了笑。
      李德月没有跟进来,慎吾倒是意料之中地挑起帘子,站到了荆桡一旁。
      这个时段香客少:“施主今年有所求。”
      “往年亦如是。”荆桡把香插进香灰里,勾起几片浮灰。
      老和尚笑而不语。
      荆桡于是转身,目光诚恳:“只不过今年除了天下安定的心愿还多了个琴瑟和鸣。”
      “……施主积善不少,也合情合理。”老和尚道。
      “可惜榛州风雪大作,灾行遍野。”荆桡低声语:“我也无能为力。”
      慎吾看着他,荆桡垂着眸,也没有动作。
      李德月扭头看来,荆桡依旧沉默。
      “哎……”和尚让了让路:“对我来。”
      李德月只看了几眼,心中对所谓苏吞长老也设了太大印象,一时不好说什么。
      她大概是被楼主这番话弄木了,虽然听得出来楼主话里的目的,他确实是从头到尾都逼着苏吞答应他亲自处理潘狄,但是话里话外都像是刚成亲不久的小娘子,还是不羞怯的那种。
      李德月心里哀嚎得多大声都好,现在只跟上荆桡,道:“下雪了。”
      荆桡颔首,李德月就撑开了伞,而和尚走得快,竟没有要遮的意思。

      他们最后是在一处厢房内坐下的,老和尚点燃了那一盆碳,屋子里就暖起来了。
      “听你师父说你身体不好,冬天就别总往外跑,快回瞳州吧。”
      荆桡笑了矣,又道:“瞳州百姓安居乐业,四季如春,用不上我。”
      慎吾……不,苏吞。苏吞给他了一杯茶,久无言。
      “哎……”苏吞终于道,“京城也不用你。”
      “到底是我的尘缘,”苏吞垂下眼,“潘狄就交给我吧。”
      “他是?”荆桡似醍醐灌顶,犹疑问道。
      “我儿。”
      荆桡手中茶色泽碧绿清澈,茶杯不算上乘的物件,杯内雕花挂水,照得人心也明亮。

      “今日不多留了。”苏吞送二人出门,拍了拍荆桡的肩膀,其中万般想说的都藏进了肚子里。
      二人缓缓出了门。
      李德月撑着伞,荆桡不讲话,她便只是道:“主子要北上?”
      荆烧说:“嗯。”

      *

      潘狄摘下身上的黑衣连帽,翻进青石墙中。
      他呼出一口白气,问道:“怎么样,姓荆的还在京中?”
      他对面的人没抬头,沉声道:“那边有动作了,京中无所谓了,该启程了。”
      “你怕他吗!?”潘狄自上次重伤后,脾气愈发暴躁,历声喝道:“姓荆的仗着身后有断回那群老糊涂,已经抢走了京中的酒楼,你也怕?”
      那人皱眉,说:“你怎么了?我既许诺了你所愿,自然不会食言。”
      潘狄喘着粗气,他闻言,没了声音,良久,道:“知道了。”
      “我知道你记恨,”那人见他冷静,也放缓声音:“我不会忘的。”
      “不,”潘狄红了眼,像是发了疯的野兽,“那属于我的,我偏要抢回来,让我那个爹好好看看。”
      “你爹?”那人也诧异,“我怎么没听你提起?”
      “出家了,”潘狄哼了一声,“早不知道死在哪了吧。”

      *

      榛州,风雪。
      余凛忙了好几日,曳初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劝了几句,让他好歹合眼休息片刻。
      余凛身披大氅,站在城墙上。
      他仰天看着大雪,说:“榛州定名时,取的是草木繁盛的愿景,希望此地牛羊遍地。”
      曳初不解,余凛就又说下去:“这里的牛羊已经快要死绝了,你看我合得上眼吗?”
      曳初只好皱着眉,只是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此刻,曳初见到山的那头已经袅袅升起了一股黑烟,既不温柔也不妩媚。
      那是将尸体焚烧过的烟雾。

      余凛还是往城中走了。这里环境差得可怖,却已是榛州里最富绕的一座城了,他住在县令的府中,沿途的屋中只有零星几个人在了。
      余凛所经之处,没有人抬起头来,他们浑浑噩噩,等着死期。
      “那是劈柴的声音?”余凛说。
      曳初闻声找了一圈,在旁看见了一个妇人,便给余凛指过去。
      雪已经没在下了,可手伸出来,原本还有点温热的皮肤很快又冻成了冰块。
      那妇人有天大的力气,劈柴也利落,只是手脸都冻红了。
      余凛只看了一会,拍了拍曳初,他便会意,上前接过了斧头。
      身后有谈话声,余凛没在等,自己又往前走着。

      五年前,他的王妃站在阵前,毫无胆怯之意,布下诡谲的阵法。
      也是冬日。也是大雪。
      那时的天气不比现在好多少,一个终日不踏出暖房半步的人,披着大氅,穿过数万铁甲。
      明明也是那么寒冷,他的脸色和这个妇人比起来,一个是病态的红,一个是青白的冷。
      和以往见过的所有他的样子都不一样,他平时或许也是冷漠的,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那一日,荆清察就是瞳州人人传颂的荆清察。
      是断回楼说一不二的楼主,是镇灵人中举足轻重的掌权者。荆清察目不斜视,身前有无数张拉满的弓箭,没有一点遮挡,举目皆是荒芜。
      他是荒芜之中的荆棘。

      唉……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
      临行前,余禁踹了他一脚,警告他别惹得楼主生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相处。
      相处个屁,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还有天理了吗!
      对自己之前做的混账事死不承认的余凛拍掉身上的灰,脚步越来越快,叫曳初在后头追得苦不堪言。
      说到底,月橘闻君意,荆棘未南归。

      *

      “山遮,棉衣米粮什么的都已经置办了吗?”荆桡在书架前一本本找过去,捡了两本放在台面上。
      山遮快忙成了陀螺,好不容易闲下来,这会跟在书房外,闻声说:“办好了,公子随时可以启程。”
      荆桡掀帘而出,道:“我骑马走,你随护米粮的车队,记住,一定要稳妥送达。中途路遇断回的势力,记得把借调物资的命令给他们,我们带的只够撑几日,后面还是要靠周边的东西。”
      李德月站在木栏杆前面,闻言大怒:“公子自己骑马走?不行!”
      荆桡不容置喙,只道:“把我的药配上几包,我会带上。”
      连山遮都不同意,喊道:“公子,这事不成!”
      荆桡头也不回,大步走回房中,桌面有一沓写好的符咒,他犹豫片刻,还是捡了起来。

      去青苍后的第三日,荆桡又走了一趟。
      “我写信给师妹,你此去北上,不管如何,不能有半点损失。”
      “师叔……”荆桡知道苏吞已经许久不与楼中来往,“断回楼在一日,我就会惜命多一日。”
      苏吞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只说:“榛州风雪有异,如若真有你要出手的地方,别忘了多回溯源头。”
      他从旁拿出一叠符纸,放在桌面上:“许多年未写过了,清察,你不仅是断回楼的主人,还须是你自己。”
      “就像……”苏吞顿了顿,又道,“像你这些年所求的。”
      求百姓安居乐业,是为了余禁,也不算为了自己吧。荆桡想着,唯一一次真的牵扯上,还是与余凛相关的。
      荆桡回神,收好符,看了一眼在旁边抽了新芽的月橘,他伸出手,在那枝头轻抚。

      京城也很冷了,出城几里路,荆桡的周身都灌风。
      骑马骑得周身发热,冷风却又迎面刺骨,像是置身熔炉与冰川之中,他咽下一口水,嗓子眼黏在一起,苦涩得生刺。
      人越是苦,越是想着那些平日里不会记得的安稳平凡的日常。

      营帐,旧时。
      “楼主!那泼皮无赖余垂寒又来了,说是带了什么鱼脯,我……”李德月掀开帘子,大嗓门隔着十里远都听得清。
      “骂谁泼皮无赖呢?”余凛松开卡着荆桡的手,风度翩翩地坐回自己位置,他是没有这个和李德月计较的兴致。
      “你……”李德月一哽,“怎么比我还走得快?”
      山遮没眼看了,悄悄溜出这地,宁愿出去找个小将士打叶子牌。
      “德月姐姐……下次还是把地图背下来吧,”荆桡也不想拆台,可惜李德月这换一个地方就迷路一个月的毛病真的该改了,“把他那包鱼脯丢去灶下煨。”
      余凛笑得很欠打,李德月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次交锋楼主又输了。
      他们每回见面都像是打仗,有输有赢,有来有回,上回楼主赢了,亲自把王爷哽得说不出话,快有一个月没来烦。
      这次显然是楼主输了,不然也不至于吃他带来的鱼脯。
      李德月不情不愿地拿了。
      那日中午,荆桡账中围了好些人,却是难得平和地吃了一餐饭,虽然这个平和是指两位主子都一声不吭。
      那时方穿庭还是个能说的,气氛一时不僵,炭火噼里啪啦响,不谙世事的婴孩被余荏带了进来讨吃的,肉质鲜美,风雪不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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