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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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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方穿庭因祸得福升了官,仕途大约是佘北王子嗣里最好的一个,而侍灵监由皇帝朱笔亲批,由山遮担任这第一任的监正。
时隔二月,诸事顺利,两位都成了闲人,于是侍灵监监正上书请命远走榛州,美名其曰关心榛州百姓。
余禁一眼看出这两个人是要假公济私去玩的,冷笑一声便许了,命他二人顺便把榛州风貌修订成册,带回京城。
那日,方小公子拐走了山遮,二人骑着不显眼的马匹,竟然就直接启程了。
荆桡听闻此事,多有羡慕,但是瞳州风景养人,婉拒了山遮邀请他同去的好意。
开什么玩笑,那两个人甜甜蜜蜜,身体健壮,在榛州待一年两年都不会有事。楼主要是真的陪着他们一起去,估计刚到就要白费这些日子养下来的底子了。
李德月拒绝便更加委婉,让断回楼的弟子给他送了一包盘缠让他滚蛋。
只有暮霭真心想去,被李德月揪着耳朵喊棒槌。
榛州经此一役,似乎比从前更有生机了,晴伺没有离开榛州,他借了马,在草场上驰骋而过。
那些死于非命的,被当做泥偶咒养料的魂灵回归这片土地,他们纯洁而善良的爱和本性守护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这片取意牧草的大州似乎真的有了先辈所期望的新生。
“先生,那榛州的泥偶已经无事了吗?”
晴伺刚从草场上回来,又坐回茶楼里简简单单搭起来的台子,刚一坐下,台下便有人在问。
晴伺面前的桌子放着一个表情鲜活的泥偶,笑眯眯地供着手。
“那是自然,泥偶咒是奸人所放,寻常人家做不出来的。”
台下便一片叫好。
晴伺笑了笑,惊堂木一拍,就准备开始讲他那新编的月橘花大战泥偶咒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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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家王爷怎么这么上火,膳房里没有苦瓜汤吗,他顶喜欢喝,给他熬两盅。”荆桡在门前看见里头满脸怨气的余垂寒,看起来是不怎么想走进去了。
曳初一脸为难。
荆桡过了嘴瘾,还是迈进书房。
余垂寒桌子上摆着一份书信,人正抱臂坐在椅子上,叫人不敢轻易搭话。
“求娶汛知公主……”荆桡念了一段,忽然顿住,“求娶央荔姐姐?”
到不是说别的什么,只不过余泱早就过了成亲的岁数,而如今他们也不必联姻去求所谓河清海晏,实在是匪夷所思。
余凛似乎懂了荆桡的不解,道:“余泱游历江湖,从不在乎国别,所以这事她自己大概也是清楚的。”
荆桡便释然了:“那不是很好吗?”
余凛不吭声,荆桡却懂他的意思。
既不想姐姐轻易便嫁出去,也不想姐姐孤独终老,哪怕她现在年纪不小了,但关于余泱的婚事似乎还一直没有人主动提起过。
荆桡思忖片刻,又继续问道:“皇上怎么说?”
“全由余泱自己决定。”余凛说。
荆桡于是道:“那这事也还没成,你发什么火?要我看来,汛知殿下还没有那个安于家室的心,就算有人求娶,她也未必就嫁了。”
余凛还是不满意:“……话虽如此,如果她不嫁,回头便是个老女人了,再没人愿意娶了怎么办?”
“你兄长是干什么吃的,你是干什么吃的,”荆桡也要恼了,“再不济我也能关照着殿下一辈子,别再想了。”
豁然开朗,余凛一把把人拽进怀里,力气大得荆桡一个酿跄。
这事似乎就暂时搁置了,余凛从桌角那一沓凌乱的纸抽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地图,荆桡不明就里地接过来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好笑。
“你什么时候写得这个东西?”
这事瞳州的地图,他在图上圈了不知几个地方,荆桡只是略略一想便知道他要干什么。
“今日哪都去不了,随我回断回楼去。”荆桡说,“今日是断回家宴,你可是楼主夫人,怎么能缺席?”
“家宴,”余凛来了兴趣,“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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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快让开快让开,端着菜呢!”李德月果然到哪都管事,手里是一盘飘香十里的鱼。
荆桡领着余凛一道走进楼里,那一条从主座延伸到门口的长桌上正被人一道一道加上菜,来往的弟子瞧见了余凛,有的在行礼,有的在悄悄嘀咕。
余凛在外人面前装得可好,平时有些吵闹的宴席竟然也被他唬得有些严肃。
不知怎么的,荆桡这种在旁人面前有些冷冰冰的性格没人介意,断回楼里多数都愿意亲近他,所以闹得有些时候没大没小。如今也算是久别重逢,敬酒的时候多是激动的。
荆桡便干脆借余凛的势,以茶代酒,谢过面前诸位师叔伯师兄弟们。六年没回来过,而断回楼还能向他走之前一样,甚至比六年前更好,亲如一家,诸位叔伯都是功劳不小的人。
“你们断回楼这宴席怎么这般严肃?”
荆桡闻声,不由得好笑。
这还不是怪你架子大……不过也挺好用的,镇镇场子。
半个时辰过去,这宴席也就算完了,两个人一道走在长廊里,难得没有要做的事,如此清闲。
长廊里挂着的灯笼是无瑕的白光,余凛少年时候在这边鬼混便领略过断回楼里的美景。
那是诸位镇灵人们才弄得出来的摆设。
荆桡吃得有点撑,步子也有些慢,右手撑着木栏,左手和余凛十指相扣。
“这里左转进去,再过一个小石头阵,就是我的房间。”荆桡忽然停下了步伐,话音里含着他自己都发觉的笑意。
余凛却知道他为何而笑:“想来我小时候一定很有本事,穿得过你们的石头阵。”
“那是你顽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荆桡嗔怪似的说了一句,被人牵得更紧了。
刚下完雨,地面还有未干的水,二人没有走上石子路,只是站在檐下,一起望着那已经埋没在时光里的过去。
*
周谢其实对自己的徒弟没有这么多要求,从他父母手中把小荆桡抱回来,只是希望他能够不被父辈的仇恨牵扯。
但天不遂人意,师弟妹们似乎都很喜欢这个孩子,而且除了他和潘狄,还有一个早就跟着师父学会到处乱跑的晴伺,这一辈就没有人了。
好在这孩子天赋异禀,不仅是当镇灵人的好料子,还每日沉浸在古人的书里,比旁人刻苦几倍。断回楼里没有少楼主这职分,但是旁人都这么喊,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以至于后来潘狄心生不满,闹出种种丑闻……都是后话了。
周谢念着荆桡年纪小,时不时也会带些外头的小玩意,但荆桡通常是不为所动,所以到后来就变成了放养。
这日,化名央荔的余泱来了瞳州,和周谢畅谈古今,和央荔一块来的,还有那化名央冰的余凛。
余泱和周谢是聊得开心了,也忘记了自己还带着这么个年幼的弟弟。
好在余凛习惯了姐姐的不靠谱,得了周谢允许之后就自己跑出来走了。
而荆桡只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尚且不知道自己师父招来了这么一个大祸害。
门口被人丢来石子,木石碰撞并不刺耳,却把沉浸在书中的荆桡喊了起来。
小荆桡盘腿坐在踏上,腿放下来还挨不到地,小小一个玉团子,穿着象牙白的长衫,像是被云团环绕着。
小余凛呆呆地探出一个脑袋,两个人便无声地对视着。
京城里的小少年大多也是金汤匙养出来的,但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眼里还有些懵懂的玉人。
京城养人,有时却养过了头,多少富贵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便世故圆滑,心机重,要么防备着异姓王家里的小公子,要么假意亲近,虚伪可笑。
他要和姐姐一起出来,也是因为不想时刻在京城这摊烂泥里泡着。
小荆桡却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这少年身板挺直,从他那还没完全展开的五官里便能看出以后的桀骜不驯来。
他没在瞳州见过这样的人。
或许也有他不常出门的原因,只是见着他还是觉得新鲜。
“你一个人进来的吗?”荆桡小眉头皱着,“你走出了石头阵?”
“石头阵?怪不得外面这么绕呢。”余凛说,“在下央冰……你就是少楼主了吧?”
荆桡红了红脸,摇头说:“只是师兄师姐们看重,楼中并没有这个称呼。”
“好吧,”小余凛笑道,“少楼主有空吗,我方才绕了半天都出不去,我想去瞳州四处看看,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少楼主同行?”
荆桡眨了眨眼,又瞥见手中的书页。
只是犹豫了片刻,沉迷书中的少楼主把手中书一合,房门“砰”一声也合上了。
余凛在瞳州的这几天,不仅自己玩得开心了,连带着把足不出户的荆桡也带着出去玩了好几天。书本在房中,难得被人搁置,就像许多年之后的他,一如今日。
乌篷船浮在水面上,波纹下穿行着鱼群,小小余凛坐在船边上,牵着荆桡的手。
这天并不算晴朗,没有日光打下来,路边的人们吆喝着卖东西,两个小少年挨在一起,聊着各自不熟悉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