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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水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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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到底只是位瘦弱的少年,刚跑出去没两步就被颜涧溪一把拽住,悬在空中两脚扑腾。
他反手扒住颜涧溪的胳膊,本就苍白的脸庞此刻更是血色全无,白的像新瓷。
“你个狗娘养的放开我!”九儿明明已是少年,行为语气却像半大的孩童般随性。
说完他张开嘴巴,一口咬在颜涧溪的胳膊上,发出“嘎吱”一声。
这一口咬下去,颜涧溪神情一如往常,连个眉头都没皱。
九儿却十分嫌弃的松口,朝地上“呸呸”啐了两口,跟吃了脏东西一样。
“你的肉真难吃,硬的跟石头一样。”
颜涧溪眯起眸子,甚是吓人。
他与岳腾原的气场十分相似,只是他周身的戾气更重一些,不似机甲师,倒像久经沙场的士兵。
他气极了,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你说轿子不是你砸的,那你为什么会在附近?”
九儿果真是少年心性,面上藏不住事。
他闻言顿了顿,复又胡搅蛮缠起来,“这是我的村子,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你管的着吗?”
凌流清从来都爱热闹,看着两人闹哄哄的,心情瞬间舒爽了许多。
他咧开嘴笑着,余光瞧见岳腾原立在风沙中,垂头盯着地上那行浅印。
岳腾原总爱说浑话,可大多时候都是沉稳冷静的。
凌流清心中发痒,叫嚣着想要打破蒙在岳腾原周身的那层冰霜。
他这样想,便那样做了,反正两人现在是好友。
“你在看什么?”他一脸笑意的走过去,挤在岳腾原身边,一手捏着下巴摇头晃脑的看。
恨不得钻进岳腾原眼底。
风中本该满是尘土,落在凌流清鼻尖却多了一缕挠人的药香,近浓远浅,让他忍不住嗅闻。
见状,岳腾原果然开怀,“你做什么?都要挤到我怀里了。”
凌流清“哦”了一声,假装自己不小心,“方才没注意,倒是你一动不动在看什么?”
“我在看地上的脚印,你不觉得太浅了些么,况且九儿胳膊有伤,哪能搬起这么重的石块。”他娓娓道。
这个凌流清方才也注意到了,所以才在岳腾原带着九儿回来时诧异了一会儿。
“我追到他时,他正躲在墙角处贼头贼脑的望向这边,所以没多想就将他带了回来。”他一边对凌流清说着,一边拦住颜涧溪,让他放开了九儿。
颜涧溪虽脾性不好,但对岳腾原向来唯命是从。
他上一刻还怒不可遏,下一刻又板着脸乖乖守在一旁,比幽寂仙州的傀儡还规矩。
九儿跌落在地,不声不响就那样幽幽的盯着岳腾原,神情近乎执拗。
“是我们无理了,对了,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凌流清跟过去,蹲下身想要察看九儿的伤势。
他刚伸出手,还未做什么,九儿便警惕着将胳膊藏于身后,一脸拒绝。
凌流清很是无奈,“不看就不看呗,”他收回手,“你方才好端端的躲在墙角偷看做什么?”
“你又不是仙女我看你做什么,真是把你美死了!”九儿撇起嘴角,一脸嫌弃的模样。
他随意惯了,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爱搭不理却又谨慎小心的态度。
凌流清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出声来。他伸出手,在九儿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小子真有意思。”
“别碰我!”九儿拍掉凌流清的胳膊,两手撑在身后倏地站起身。
他冲着颜涧溪吐出舌头,不知死活地挑衅道:“让你不分青红皂白欺负我,活该变成木头疙瘩。”
话罢,九儿得意洋洋地扭扭屁股意欲离开。
颜涧溪额头青筋暴跳,却只能闭上双眼清心为净。
见状,凌流清同颜涧溪两人同时出声制止。
二人均是一愣,视线相接时,凌流清看见颜涧溪轻傲地偏开头,完全不想打理他。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招惹到了护主“狂魔”。
九儿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叫住自己,于是回头瞪大眼睛,似在说“你们烦不烦,又要做什么?”
颜涧溪蹙起眉头,硬邦邦道:“带我去打一盆水。”
“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呐~”九儿翻着白眼,把手侧在颊边。
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想甩他一巴掌。
颜涧溪恨然磨牙,他要这盆水确实有急用。
方才他瞧见车轮缝中塞满了石块,须得用水清洗才能修理上油。
他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从袖袋中掏出从前为了哄世子开心做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只铜皮蟾蜍,转动机关便可一跃数寸。
世子幼时便不露喜怒,这些玩意儿也不能令世子露出笑颜,他便不做了,只是一直带在身上。
谁知一个来历不明的凌流清却能让岳腾原开怀大笑。
他当真是好生……嫉妒!
九儿到底年少,看见新鲜玩意儿双眼冒着光,不自觉抿了抿唇。
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那是什么,能给我看一眼吗?”
见猎物上钩,颜涧溪坏心眼的将蟾蜍藏在背后,一脸愁苦,心想我还治不了你。
“要是有人能让带我打盆水就好了~”
凌流清站在一旁乐不可支,脸上泛起薄红。
他的那双桃花眼天生含情,里面蕴着幽袅山花香,隆冬万里霜。
他一边笑,一边不经意间用肩头擦着岳腾原的上臂,一下一下没个正形。
岳腾原站在风口,任由他胡闹。
九儿连唔几声,实在抵不住诱惑,认命般答应了。
*
片刻后,九儿把玩着机关蟾蜍,慢悠悠的走在前面,颜涧溪端着铜盆紧随其后。
凌流清嫌待在轿子里无聊也要出来逛逛,岳腾原莫名其妙也跟了过来。
一行四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看见眼前那片荒芜大地吞下落日余晖,在西边天空点上了几颗星。
走了半晌还未找到井口,颜涧溪有些不耐烦,他没好气道:“你们村民平日不用水吗,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见着水井。”
九儿一心扑在机关蟾蜍上,他先是胡乱“嗯”了一声,应完后他才反应过来,接着又说了一句:“今年太冷了。”
说话时,他的脸上闪过违和的忧愁。
可天冷和水井有什么关系?颜涧溪不懂。
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似有人在争吵,一度盖过了风声。
凌流清爱热闹,自然也爱看热闹。
他听见动静脚步倏然加快,不久眼前出现了几座房屋。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屋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怪不得其余地方没人,原来人在这里。
看戏的人太多,凌流清挤不进去,好在他身形纤长,略微垫脚便可看的一清二楚。
最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红着眼眶,泪水在满是土灰的脸上划出一道痕迹,渗在边缘成了泥。
她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口中咒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狗都知道开春再发晴。就你这种抛下怀着身孕的发妻不管不顾的货色,还去祸害别家的姑娘,人家黄花大闺女怎么看得上你这么个东西?”
“我呸!”
她口中所说的黄花大闺女正捂着脸缩成一团,躲在后面啼哭不停。
男人苦着脸,解释道:“天这么冷我脱个衣服都怕冻死,哪里有心情干那档子事?方才我一醒来就躺在了她屋里,浑身衣服都裹得严严实实,真的啥事都没做!”
女人止住泪梗着脖子,用手胡乱抹了抹脸,眼神忽然变的锐利。
“哟,听你这意思还有些可惜,是不是光着身子就好了?你个狗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好似下一秒就要背过气。
*
颜涧溪对这些事向来不感兴趣,他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一把抓起九儿的胳膊,让他带自己去打水。
九儿看的正入迷,他不耐烦的缩了缩胳膊,抬手指向最西边房屋中间的空地,那里孤零零的落着一口井。
“喏,那里就是,别耽搁我看戏。”九儿抽回了手。
颜涧溪摇了摇头,独自抱着盆子走了过去。
他眯起眼睛回想起刚才抓住的胳膊,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只胳膊应该带着伤,方才他匆匆看了一眼,却见伤貌似好了一大半。
也有可能是九儿胳膊上沾了一层灰,将伤口遮住了也说不定。
想着想着,颜涧溪发觉脚下松软的沙路忽然变的坚硬起来。
他以为是错觉便使劲剁了剁脚,地面随之发出“咚咚”声,确实要比其余地方坚硬。
这些硬土刚好绕着井口围成了一个圈,相比别处确实更适合挖井。
颜涧溪走到井边放下铜盆,另一只手探向一边找水桶,却探了个空。
他疑惑的看向周围,谁知这里不仅没有木桶甚至连个辘轳也没有,如若不是事先知道还真以为这是废井。
“怎么什么都没有?”他喃喃说到。
难不成这里的人平日真的不吃水?
颜涧溪一边思索,一边冷着脸低头试探的望向井内,只见井底别说水了,连滩泥都没有。
非要说的话,井中只有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沙土。
也不知村民怎么想到,此处风沙本就大,却连个护井石也不放,任由风沙没过井水。
他双手虚撑在井边正出神,不料被人在背后猛地推了一把,狠狠栽进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