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若淆

23、救驾有功

　　纳兰性德掀起马车帘子，三人坐进去，纳兰性德在前赶车。

　　车辙压在长势旺盛的草上，发出沙沙响，马车轻轻颠簸，小空间里异常地静。卫素瑶被放在马车侧壁，曹寅坐她对面，康熙坐二人中间。卫素瑶歪倒身子，双臂勉力支撑着坐位，康熙见状，挪去卫素瑶身边坐着，将她揽入怀，手掌轻托着她脑袋放于肩头。

　　康熙轻声对她道：“贺凌霜糊涂，挑选马匹尚不会，如何教人？等你身子恢复，朕教你骑马。”

　　卫素瑶掀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极度虚弱混乱间，有一丝纤弱的得意挤进卫素瑶的心房。

　　看吧，惠嫔，我阴差阳错使了一招苦肉计，这不比跳舞容易且效果好？她慢慢勾起唇角，觉得溺水不亏，可以安心昏睡。脑中旋转抽象花纹，她心满意足闭眼。

　　马车顶上停了两只雀，叽叽喳喳地叫唤，清脆动听，过了一会儿扑腾走了。

　　卫素瑶在昏睡间惊着了，骤然一颤，康熙低头，见她表情痛苦，欲哭欲怒，听她启唇喃喃：“不是给过十几万了，有完没完。”

　　康熙与曹寅一对视，确认并未听错。

　　又过一会儿，卫素瑶呓语再起，带着怒意：“韦承宗是你们宝贝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养他！”她手握成拳在车座上一捶。

　　康熙和曹寅眼里均闪过错愕，康熙知卫素瑶做噩梦，便调整姿势，托住她的脸，将她小心低放下去，盼她能换个梦做。

　　没成想卫素瑶眼皮一耸一耸，眼角流出眼泪，“怎样才能放过我啊……”

　　康熙和曹寅又互看一眼。

　　康熙摸卫素瑶额头，发觉很烫，可路上哪有太医随到？只能催侍从给马加鞭，快快回宫。

　　卫素瑶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康熙侧耳细听，仍听不明白，只得胡乱安慰：“别怕，朕给你出气。”

　　曹寅不知她梦到什么坏事，竟绝望至斯，想到她平时爽朗爱笑的样子，惊奇之余，莫名地感同身受，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懂，我懂。又恨不得立刻找个机会细细问她，帮她摆平。

　　马鞭一下下响亮抽下，“驾”“驾”地声音不断，马车疾驰，摇来晃去。

　　曹寅望着对面，心里忽生怅惘。只好低眸瞧对面车座，那是皮做的面，不错，是皮的。粉色衣袍的边耷拉在座上，缓缓滴水。他知道那料子很好，触手丝滑，犹如肌肤。他知道。他更知道余光里她睁眼了，又闭上了，知道她唇边勾出了笑意，知道皇帝替她拨开脸颊发丝，而她彻底睡着。他心里空荡荡，空着往下坠，坐御乘也不开心。

　　马车驶入内城，少有颠簸，在安静中，曹寅问：“皇上打算回宫后如何安置卫姑娘？”

　　康熙低眸睨着卫素瑶近在迟尺的脸，“这事须瞒着后宫。”

　　“皇上怕她成众矢之的？”

　　康熙不置可否，温声道：“说来好笑，朕也奇怪自己竟似私藏宝贝，不愿人知晓她的存在。”

　　“那皇上可得想个说法忽悠人，”曹寅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伸指道，“有了，皇上，你因烈马不驯而落水，恰得卫姑娘偶遇，英勇救你，可她不谙水性差点就义，还好臣及时赶来......”

　　康熙道：“好啊，朕成了落水皇帝，你倒成了以一救二的大功臣！为何不是素瑶落水，你下水救她，被水草所缠，朕英勇救下你二人？”

　　曹寅脸上浮起稀薄笑意，反问道：“皇上觉得后者可说得通？”

　　“朕救你如何说不通？”

　　“当时那么多人，为何臣要下水救卫姑娘？”

　　康熙一想也是，摇头发笑。

　　曹寅打个揖道：“还是让臣占点便宜，做大功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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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知晓发生何事的只有随侍康熙的几名骁骑营的侍卫，都是康熙的人，再就是曹寅、纳兰性德这样的心腹。而上驷院的人在康熙和曹寅下水后才陆续到现场，并不清楚发生什么。

　　因此，康熙一吩咐，众人对完口径，曹寅便成了以一救二的大功臣，而卫素瑶呢，也是个忠肝义胆的小功臣。且曹寅救康熙的次数多了，下个水不稀奇，卫素瑶以纤纤弱质舍生取义，才叫人感动和敬佩。

　　小功臣被伺候着换了衣裳喝了姜汤，头里的痛感稍稍消去一些，人依旧昏昏沉沉。

　　耳房中的人忙进忙出，里外挤了许多人。太医诊断开方，药气随风流窜，晴空飞过乌鸦，许是被药味冲到，扑棱翅膀落在对面歇山顶上。

　　康熙立在檐下静静看茉莉，背着手，很遗世独立。惠嫔不敢打扰他，只好打扰同来的纳兰性德，叫到一旁问东问西问，得知“原委”，心里是大大的不信，可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在延禧宫担心素瑶。

　　惠嫔装模作样心疼了一把，手帕尖儿在脸上按按，“素瑶这孩子真傻！皇上身边那么多人，哪个不比她强壮，哪个不比她水性好？要她冲在第一个，如今搭上半条命，可不是好心添乱么！”

　　纳兰性德挺无奈的，可是不能不安慰，“娘娘不必担心，太医说了，素瑶姑娘身子骨好，撑过这关，福气在后头。”

　　惠嫔按捺喜色，“本宫也相信她福气在后头。”

　　檐下是人声与鸟鸣，说什么的都有，纳兰性德哄完惠嫔，觉得吵闹，一个人往墙边去，地上落了许多的紫薇花瓣，想是被扫过来的，花开在树上那样明艳，这时却染了泥污。

　　他低身捡起最上面一根三叉花茎，余光里闪过道白影，青簪乌发，熟悉至极，他想避开，却倏然对上贺凌霜的视线。

　　两人互相颔首，纳兰性德避于墙边，贺凌霜偷偷扔了手中花瓣，低头与他擦身而过。

　　小铁棍煮完药，把药端进屋中。卫素瑶换了干净衣服，青丝尽散，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秋兴扶她而起，小银匙放在她唇际，被牙关阻碍，咯咯几声脆响，就是喂不进，全从嘴角流了下来。秋鸿在旁备了热毛巾，及时地擦卫素瑶的嘴和下巴。

　　两个姑娘一筹莫展间，旁边伸来一手，“朕来喂。”

　　低磁的男人的声音让秋兴和秋鸿都吓了一跳，两人都忘了说话。

　　康熙又道：“你扶住她，把银匙给朕。”

　　秋兴不敢违抗，忙递出药碗和银匙，坐在床头，让卫素瑶枕在她身上。

　　康熙亦坐床边，吩咐道：“捏住她下巴，打开她的嘴。”

　　秋兴便捏了卫素瑶下颌，打开卫素瑶的口腔，康熙一勺子药汤喂进，她就松手，让卫素瑶仰一仰脸，若有药汁流出，秋鸿便在旁用毛巾一揩。三人配合默契。

　　药喂完，秋兴给卫素瑶擦嘴，放倒床上，盖好薄毯。

　　康熙道：“不必盖，你将她领口解了，叫她透透气。”

　　秋兴将卫素瑶领口的扣子一个个解开，衣下的皮肤像在蒸烤似的，有热气冒出来。卫素瑶可能感觉舒服很多，眉头舒展了，嘴唇微微张开。

　　康熙静静端详他，不知何故，忽凑近去，双臂撑在卫素瑶耳朵两侧。

　　秋兴在旁不敢动，不知康熙要做什么。只见他的手伸进卫素瑶枕下，而后徐徐抽出一本薄册。秋兴暗自松口气，好奇卫素瑶枕头下藏了什么书，也没见她翻过。

　　康熙认真翻着，挑起眉，眼睛一霎不霎，吃惊她枕下竟有他的诗册。此时翻开的一页是他十五岁意气风发写的《登澄海楼》。

　　往后翻还是他的诗，下一页也还是他的诗。全是他的诗。

　　字里行间是他昔年心绪的写照，被典雅的簪花小楷抄录下来，细密的字排成长方块，清甜香味自诗册间泛来。

　　康熙心潮翻涌，神色不定。

　　起身出门后，他神色恢复淡然，又问了太医几句，得知卫素瑶仔细养着应无大碍，放了心，径自步下台阶，风萧萧地吹起他的月白衣衫，灌进他领口和下摆，哗啦哗啦地鼓荡着。

　　康熙负手背对众人，心里开出了一片花林，芬芳温煦，他缓缓地绽开个笑，抬脸望远处金光粼粼的屋顶，“卫素瑶救驾有功，朕要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