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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记忆错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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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遇险,随从的侍卫被太后痛骂了一顿。
太后道:“你们这群废物,宫里头养着你们就是要你们在皇上遇险时保护皇上,你们这几人还抵不过曹寅一个!还不如一个小宫女!”
大家都很委屈,但得皇帝严加吩咐,因此不能说什么,回去后竟在侍卫值房中逮到了曹寅。曹寅素日爱玩笑,不端架子,人缘好,因此几个侍卫都编排他。
“曹子清,你可算来了,咱们个个都被太后骂惨了,太后说咱们不如你一个人有用,你这大功臣当得好舒服,今日下钥还不快请咱们喝一顿?”
曹寅被围在中间,脸色还有些苍白,虚弱咳嗽,虚弱发言,“我冤枉,我是没下水救人还是你们也救人了?”
几人无话可说,耍起无赖,“我不管,我被骂了不痛快!你得安慰我!”
“是啊,你跳河里太快,咱们只好让给你救!”
曹寅拉来一直不吭声的纳兰性德,“容若,还看什么书,我被欺负成这样,你看得进么你!你快来评评理,这帮无赖竟怪我救人太急,说得像他们把功劳让给我似的。”
纳兰性德拿手里的书拍曹寅的背,“行了,你也别咳了,没病都快咳出病来。”
曹寅忍不住一笑,停了咳嗽。
纳兰性德道:“这次太后赏你了么?”
曹寅摇头。
“皇上呢?”
曹寅露出古怪表情,皇上今早口谕,要他去江南办事,顺便游玩放松,与父母团聚,这算赏他么?
纳兰性德察觉有异,“怎么?”
曹寅长叹息,打趣地说:“皇上何曾有心思顾我,这几日全顾着另一位功臣。”
“素瑶姑娘?她高烧昏睡几日,的确令人担心,不知现在醒了没有。”
曹寅目色微动,“她发烧了?”
纳兰性德“嗯”了一声,想到延禧宫门庭若市,这几日门槛都快被人踏破,奇怪道:“宫里传遍的事,你竟不知?”
曹寅嘲道:“我岂会知?我风寒刚愈,这才出门,你在上驷院养马养得走火入魔,也不来看望朋友。”
纳兰性德立刻道歉。有人促狭道:“容若薄情寡义,还是咱们几个记着你,今晚请不请哥几个喝一顿玩两把骰子?”
曹寅闻言,瞬间咳成肺痨鬼,哑声道:“谁陪你们玩?一边去。”
几人看他装病装得肖似真的,纷纷笑话他:“子清这是心里不痛快!他和素瑶姑娘同功不同命,皇上、太后、佟贵妃还有苏麻姑姑都去探望了素瑶姑娘,子清独自在家养病,无人问津,哎呀说得我都心酸了!”
“子清你真可怜,也只有哥几个肯陪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编排曹寅,曹寅囫囵听着并不接话,往日他定要先骂一个“滚”字,再言行占上风,叫这帮人恭恭顺顺,可是今日也不知为何心不在焉,只觉得诸事无趣。
他自觉身体抱恙,趁今日不当值,早早地就告辞回去,出宫前却是转而去了太医院唤人诊脉,胡太医一头雾水,“怎么曹侍卫还有不适?”
“心里头闷,打不起精神。”
“是按我的方子吃的吧?”
“按了按了。”
“没倒掉?”
曹寅不耐地“啧”了一声,“我是三岁小孩么,这点苦我还受得。”
胡太医摸了摸稀疏后脑勺,偷瞥一眼药柜前打包好的药,那是给乾清宫送去的驱风寒药,那边非但嘱咐药的味道不可太苦,据说煎完药还得配鲜果和蜜饯一道送东暖阁。胡太医嘿嘿一笑,给曹寅搭上了脉,盯着曹寅的脸看半天,“曹侍卫,我瞧着你精气神还不错,没病别乱吃药。”
曹寅狐疑,摸着心口说,“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这儿,呼吸都不畅快,且觉得活着没意思。”他顿了顿,深沉一叹,“很没意思。”
胡太医摸着胡须听得格外认真,“曹侍卫近日可有不愉快的事?”
曹寅想了想,“并无。”
他能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皇上要他放弃科举当内官这事他早就接受,休提了。
着眼于近日发生,难道是因卫姑娘被重赏而自己被忽视?不,他并非贪赏之人,自家的奇珍异宝不输内务府,他压根无感,再说卫姑娘差些溺水,抚慰她也是应该。
可为什么想到此,心里的确更不痛快?难道他其实很想要赏赐?
“我给曹侍卫开副疏肝解郁的方子,你吃着瞧瞧会不会好。”
曹寅无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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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纳兰性德被太皇太后宣进慈宁宫,先是问皇帝的身体状况,而后旁敲侧击地问事情原委,纳兰性德早有准备,按照康熙定的口径汇报,可是老人家精明一世,岂是好糊弄的?
太皇太后转动佛珠,脸上道道皱纹把眼梢有点下垂,眼皮像抬不起来似的,可是厚重眼皮底下的眸子却始终水亮精光。
她扭头对苏麻喇姑嘀咕:“皇上好端端的,怎么就骑了未驯服的马?”
纳兰性德心中一突,立刻低头,“奴才知罪,没养好马,没替皇上选到合适的马。”
太皇太后停了手里动作,冷笑一声,“还在满口胡言?”
“是,太皇太后英明。”却是不说了。
太皇太后起身走到他跟前,“皇帝要瞒哀家,哀家不逼着你说,那么哀家问你话,你听完点头,或摇头,这样可行?”
纳兰性德没法,只得说:“请太皇太后问。”
太皇太后手中佛珠继续一颗颗转下去。
“是那丫头落水,皇帝救的她?”
纳兰性德心头微震,犹豫片刻,点了头。
头顶传来冷哼,“想必皇帝救人出了点状况,才需曹寅下水,水草缠了皇帝的腿?”
纳兰性德摇头。
“看来水草缠住了那丫头,两个人都去救她了。”
纳兰性德点头。
太后太后“嗯”一声,回到座上,喃喃道:“若喜欢,该给位份,却不听他下旨,”她看向苏麻喇姑,“皇帝赏了那丫头什么?”
苏麻喇姑道:“都是金银首饰和丝绢。”
太皇太后点一点头,眼皮往上展,眼眸中射出一点精光,“皇帝统共去瞧了她几趟?”
苏麻喇姑想了想,如实答说:“前日至今,一共有四趟。”
“四趟,嗯,”太皇太后点头沉吟,“不多不少。”
她的手指停止捻动佛珠,肩膀往下垂,浑身放松下来,脸上的威压一扫而空,变成一个慈蔼的老太太,对着眼前的年轻人和颜悦色道:“你随侍皇上左右,出了这样的事,太后难免要怪罪你,她心直口快,若有苛责之言,你听了便忘,莫放心上。”
“奴才明白。”
太皇头后点一点头,缓缓换了个坐姿,“这几日都是你陪皇上么?”
“是,都是奴才陪伴左右。”
太皇头后蹙眉,“怎么不见曹寅?”
纳兰性德沉吟道:“他感了风寒,在家歇了几日,昨儿病好出来,皇上又准备放他去江南办事,他在忙着收拾动身。”
太皇太后感慨道:“真是委屈他,昔年他与你一道中举,一般的文才斐卓,人人都道他将来出官入仕,是板上钉钉的青云路,如今你已中进士,他却被皇帝逼着放弃科考,鞍前马后地奔波,他心里不好受吧。”
“子清豁达,不会在意。”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笃定道:“哀家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他什么性子,哀家清楚。”她叹声气,没再说下去,挥手道,“你回吧,一会儿皇帝要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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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素瑶醒来后,人人都用一副敬佩而喜悦的目光看她,卫素瑶不明所以,讷讷地应着。后来她才从秋兴口中得知自己成了救驾的功臣。
“皇上称赞你英勇,他落水后,你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他,皇上赏了你好多东西,快把屋子堆满了,我让人都搬去了库房,等你身体好些可去看看。”
卫素瑶掐大腿,痛觉告诉她不在梦中,也不会是记忆错乱。
“这话你信?”
秋兴疑惑,“这是皇上站在那儿亲口说的,”她指着门外台阶,“大伙儿都听得清楚,素瑶,你......你是说,皇上说得不对?”
卫素瑶哪敢说,也很快意识到康熙在为她挽尊,把她的形象塑造光辉,代价是贬低了他自己的形象。卫素瑶心情复杂,康熙救她已经够好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善后?她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呢?都不敢去见他了。
皇帝的赏赐下到延禧宫,皇后的赏赐紧跟送去,过几天,苏麻喇姑又带人亲去延禧宫送人参灵芝等补品。内务府的人一日里跑几遍延禧宫,连对延禧宫的麻雀都恭敬了。
皇后身体有恙,托佟贵妃带几个嫔妃去探望救驾功臣,几个妃嫔也各自带了礼物来,有新制的安神香,有话本子,有小厨房做的奶油螺子......惠嫔不喜佟贵妃那帮文绉绉的人,敷衍地招呼两句,便躺在院中藤椅上睡午觉,佟贵妃一行人识趣不扰,都去卫素瑶的房中。
树荫泼洒于身,小铁棍给惠嫔捶腿按摩,银枝给她扇扇子,阳光点射下来,惠嫔在美梦中笑醒,心情从未如此舒畅。
“主儿醒了,要喝茶么?”
惠嫔接了小铁棍递上的茶水,喝上几口,脾胃滋润。
一片银杏叶子悠悠飘落到惠嫔身上,她捡起来,像个小伞似的遮在左眼上,挡住一束刺眼的光,“那丫头现今如何了?”
小铁棍道:“多亏秋兴姐姐日夜照料,素瑶今天能下地了,刚才奴才沏茶路过,还听到耳房里头她和佟贵妃安嫔几人的说笑声,听着挺精神的。”
“哟,”惠嫔眼里蒙上阴翳,“说笑?她同本宫大发脾气,同那几个人倒是能说说笑笑。”
小铁棍讪讪的,只想立刻想个法儿哄她高兴下去,让她的浓眼丰唇再度披上笑的花纹,她笑起来像灿阳照花,多么好看,可素日总斜吊着两眼说难听话。
“左右素瑶在为主儿办事,她身子好了,主儿的日子也就好,再说主儿身边不还有奴才么?奴才只对主儿一人好的,奴才同主儿说笑,同其他人大发脾气。”
惠嫔被哄得咯咯直笑,不冷不热道:“浑猴子嘴甜起来还挺受用。”
笑久了,惠嫔的腰又开始发疼,小铁棍一瞅她竖起的眉,自己就问上去:“主儿可要去屋里躺会?”
惠嫔摸着腰“哎哟”低吟,笑脸骤变成阴沉面容,恨恨道:“笑也不行!还让不让人活了!”
当下,惠嫔由小铁棍和银枝扶着进了屋,银枝送热水和毛巾进去,出来后把门一关,木然守在阶下。
这回兴许真很痛,惠嫔在里头发出嘶嘶和哎哟的叫唤,很快里面散出膏药味,银枝又听到惠嫔嫌弃的声音,接着,小铁棍出来,折几枝白茉莉送进去。
银枝仿佛一根柱子,既不帮忙也不添乱,对此流程习惯至极。从惠嫔生完大阿哥开始,她的腰就成这样,自然再也没承过宠,延禧宫便笼罩在惠嫔喜怒无常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