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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云凛峰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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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还有你么。”无姜嘟囔,讪讪爬起身。
“你看有飞鸟……啊,飞不进来。有流水的声音!你过来听。”
无姜拽了阿若和一把,两人都没站稳,贴在冰壁上。
“看——”
细小的冰柱子从崖边冻成块的冰上脱落,窸窸窣窣的,发出不起眼的声响。咯吱咯吱,滴滴……大自然是拟声词描绘不出的造物专家。万物有灵,比一切人刻意改变的物体要和谐得多。
两人靠在一起,无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仍兴致勃勃地和阿若和讲述着身边的所有。
阿若和心中疑惑越来越明显,自己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的呢。他没有反驳,应该是喜欢的吧。
无姜一激动,手和脚一起上阵,向后摸索着抓住阿若和手腕,“你摸摸它。”
他的腿为了保持平衡勾住阿若和脚踝,身后人有些紧张,隔着布袜都能感受到颤抖和冰凉。
“你冷么。”无姜感叹山川鬼斧,他天天待在家里,很少有亲近自然的时候。无论是之前的生活还是到魔界后。
先前的他,没日没夜工作,只会为他人看法而活。别人说个三两句,他心里能反驳一大段,但表面只能点头称是。吵架费时费力伤感情,各个角度都不讨好。况且他本身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主,每次别人结束后他才准备好长篇大论,看到那人毫无诚意的道歉,情绪一下子又下去了。他反思,再逮着这件事会不会不礼貌呢。回家复盘的时候才开始懊悔“啊,如果我当时这样说就好了。”
二十多年的苦闷人生,他除了加班,从来没有超过十点回家,酒吧那种交际场所更是从未涉足。他自己也没搞懂,这么遵纪守法的自己,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个问题是无定论的,就像是他的一生,看起来毫无规律。
又仿佛冥冥中有天道。
到了魔界,他更是谨小慎微,生怕一不留神二皇子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占用别人身份。
无姜自问自己没做过什么缺德事,违法乱纪更是想都不敢想。他可以摸着胸口心安理得地说不后悔。
他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看过那么多知识点,掌握的技巧毫无用处……
阿若和点点头,“有点。”想起来无姜看不见,凑到他耳边说。
温热的气流在冰冻的环境里带去暖意,同时还有些许火辣的刺激。
无姜脸一下子跟火烧似的。他跳起来,撞到阿若和下巴尖,捂着脑袋,口齿不清,“……就不冷了。”
他的样子好不滑稽,阿若和笑出声。手掌叠盖着的冰块化出水珠,崖边细棱坠落,覆上新雪消融,天光从云间透出颜色。
他说,抱紧我。
阿若和听见了,他不打算问,无姜在试探。他装没听清,伸出的手动了动,摸那处带着体温的冰壁。
“嗯。”
应声轻得一下子在风里散去,谁也没听见,谁也没有说。
无姜休整片刻满血复活,他对着看不见的山气雾霭表达谢意,感恩它们源源不断的供给。
阿若和被无姜拉着朝前走,无姜唱着他听不懂的歌,时而跑,时而蹦蹦跳跳。
无姜像是撞到东西,他停住脚步,“看,萝卜!”
那东西生气了,“你萝卜,你们都是大萝卜。”他甩甩身上披着的雪,一抖一抖地露出本来面貌。
他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白得透亮,白得令人心慌。
“啊……”
“抱歉。”阿若和把无姜向后拽。
躲在阿若和身后的无姜探出脑袋,“你也迷路了么。”
“迷路?”白色的人眨眼,白色厚实的睫毛跟着扑扇,“我迷路了。”
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什么血色的唇隐约泛青,看起来被冻了很久。
阿若和还在担忧这人来历,就听见无姜又说话了,“我们一起找出路吧。”
他左手捻指,悄摸设下防护罩,回身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无姜。他不知道那白人有没有听见,会不会理解这种“病急乱投医”的客套。
无姜低头,“多个人……多份力量么。”
阿若和不说话,无姜也不敢说,两个人僵持着,谁也没注意到白人脸上得逞的神情。
“你们……”
阿若和收起禁制,留了防身用的保护罩,他抓着无姜手腕,强势地走在前头。
无姜被拉着,“你跟紧我们……啊。”
有了白人,空气道恍惚变得很长。无姜和阿若和怎么走也走不完。
饶是无姜这种粗线条都感觉出来不对劲,暗搓搓贴上阿若和脊背。
阿若和绷紧神经,“喂,”他问白人,“不解释一下么。”
白人摊手,“怎么了,找到出口了么。”
“你是谁,你是什么。”他停了停,下意识屏蔽身上人的五感。他心跳加速,白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对方的回答可能是他不想听见的。
“我?无名小卒罢了。”
白人语气有些落寞,“不过你要是能帮我找个人,……找到了,我能带你们出去。”
阿若和眼睛眯起来,“你在要挟我。”
他发现白人一直似笑非笑,眼神越过自己,落在无姜身上。
自己和无姜的手指扣在一起。
白人承认地挺大方,“是啊。”
“你也没别的选择。”不等阿若和拒绝,白人抛出诱惑,“你忍心看见他留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跟我一样不人不鬼……我可以送你们离开这里。”
他毫不掩饰自己目的,“是我指引他下来的,没想到还带上一个,值了。”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九灵。”
阿若和想了想脑子里忌惮的人,没有这个名字,轻轻“嗯”了一声。
紫色的云气下沉,不老峰上光影还在变幻。周围已经黑透了,这片气墙里依然是白色与黑色在交替。
“你可以,把这种……去了么。”知道对方目的,阿若和开始谈条件。这片区域就是九灵为了阻止他们离开不老峰设置的,现在自然不用多此一举去破解。
“这不在给你制造机会么。”九灵挤眉弄眼,“舍不得放下来不是。”
无姜怕黑,他这是歪打正着。
阿若和没理会他的揶揄,“仇人?”
九灵愣了愣,白色的眼眸睁开又闭上。
“你要找的,是仇人么。”阿若和以为他没听懂,复述了一遍。
“不是,是爱人。”九灵似乎很艰难地在定义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他的语气忽然软下来,不复刚才傲气凌人的模样。
阿若和点头,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他把背上的无姜放在身旁,席地而坐。
“该从哪里说起呢。”九灵也坐下,“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
阿若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手指在冰壁上一敲一敲的。
云凛峰原先也是和魔界其他地方一样,分得清四季的。
数不清的杨絮被风吹到漫山遍野,冰莲在山中水塘沁出蓝色的光,硕果坠在峭壁枝头,叫不出名字的动物爬上爬下肆意摘采,融不化的雪在触手可及的顶端消散,又随着自然乐律带来新的生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人。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仿佛生于日月天地,长在青崖山谷间。他伴随清风雨露,在树冠上舞蹈,足尖轻盈一点,又出现在远处山巅。
九灵遇见那人,是在一个滂沱的雨天。
魔界刚入冬,云凛峰山顶细细地飘着新雪。
天像是被扯上深色巨幕,生怕不够又泼了一层浓墨。
夜色渲染得极快。
大雨夹杂块状的雪花砸在他脸上,湿漉漉的发丝黏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见有人来,也不移动分毫,只是用余光瞥了瞥。
天幕乍破,晓光从悠闲飘来的云边透出。碧空青山,白云银雪。
一瞬间,九灵被惊诧住了,他刚从前一段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又进入另一种难以言明的状态。
那人双膝着地,双手合十,虔诚地举在鼻前。光从雾霭中挣扎钻过细缝,以一种瑰丽的颜色镀在他身上。
“还活着吗。”九灵小声嘟囔,贴着边从山壁旁走过去,忍住自己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那人一动不动,仍然维持姿势。
九灵到云凛峰后凭自己本事收服了山上大小魔怪,定下“不得扰民”的规则后就对他们放任自流了。
虽然比起驾云巡视领地,他更乐得在山间有积水的窟窿里翻跟斗、睡大觉。
但是山里所有魔怪他都叫得上名。
这人,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见过。
九灵不会去怀疑自己记忆,他懒得多管闲事,确定对方有气,兀自绕开走了。
云凛峰这么大,魔怪众多,每个都要我管,迟早累死。九灵想,那人刚才还用眼睛看自己,没事的。他的眼睛真好看,像山中洞穴里化了一半的水。
那洞在半腰处要往上一点点,某次视察的时候,偶尔路过的。
听救起他的熊魔鹿怪说,洞里封印住极强的能量。
好像是什么……什么大战时期的事。
有一道红光,从山这头落到那头,整座山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