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界考公的日子》柚谦

21、云凛峰7

　　“哐当”一声，黑云密布的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继而，云凛峰开始抖动，山顶成片成片的雪团成簇，松松软软、一扑一扑往下掉。

　　魔怪在地底洞里匍匐，听着动静仓忙失措往外爬。

　　九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经历过这种天怨。娘亲曾说，天道无道，唯万民殇。百姓哀，失之德。

　　魔界与神界大战断断续续打了万千年，王之不王，合理。

　　想得再多也不能解决眼前的动荡。不断有魔怪被雪吞噬，九灵补了东边漏了西边，拦了左边右边又露出破绽。

　　现在后悔先前没好好修炼也来不及了。厚重一片雪压下来时，九灵想。

　　等九灵睁开眼睛，看见茫茫雪白。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死后到的地方是哪里。

　　身下是柔软垫子，像是娘亲的怀抱。

　　风从洞口吹进来，带走仅存的温度，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咬到舌头的痛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高大的身影遮住洞口的风和光，九灵曲起手臂。那身影走到他眼前，停了一下，“你醒啦。”

　　那人眨眨眼，深邃如墨。没有雨雪铺盖的脸看起来清爽干净，颊上还带着笑，“别怕，这里是鹜霞洞。活下来的魔怪们都出去挑雪了，你伤得重，好好歇歇。”

　　九灵听了他的话，收回手摸摸脸。

　　“你的脸没事。”那人看穿他的心思，指指下方，“雪压得久了，可能……得好好修养，会好起来的……对啦，你想吃什么，雪露可以么。”

　　他一下子说得有点多，见九灵没有反应，又连忙道歉，“我是不是吵着你啦，你休息吧，饿了叫我，我就在外面。”

　　“哦对啦，我……我是泽岚。”

　　泽岚跑出去，九灵还在愣神，谁要叫你啦。

　　咦，我怎么也这样说话了。

　　一定是被带跑偏了。九灵躺下去。

　　他要吃荤的，雪露听起来就很没味道，才不要委屈自己。

　　云凛峰在大家的努力下恢复往日风光，这个大家不包括九灵。

　　九灵还在石床上卧着，熊魔捧着果子来看他。

　　“外面……怎么样了。”他看看洞口，“那个，小鹿不久前下的崽崽，吃食还够么……还有虎兄、狼弟，你家那口子……我洞里存了些灵力，找得到的话，拿去让大家分了吧。”

　　熊魔摸摸头，手里果子掉了一地，“还好呀，多亏了泽岚山神，是他阻止雪崩，救了您。他还带领大家种了雪果，”他追着地上到处滚的果子，“就是这个。”

　　果子从各处飞到九灵手里，“山神？”

　　熊魔点头，九灵嗤笑，魔界怎么会有山神。他决定去找泽岚，这是他的地盘，不能让大家受到另外的欺负。

　　泽岚在山洞不远处弯腰摆弄长势良好的雪果，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子在树上摇摇晃晃。

　　九灵咳嗽，“你，救我，谢谢。”

　　他不知该说什么，打算施法术的手停在背后。

　　泽岚眼睛亮亮的，手里沾着土。

　　“你来啦。”

　　“嗯。”九灵错开视线，“你……是什么。”

　　泽岚一愣，笑出声音，“你这么问，我怎么答呢……我是泽岚，上次见过的。呐，你的伤还没有好透，不用着急来帮忙了。”

　　谁是来帮忙的。九灵有些恼怒，但泽岚诚恳，不像是有意揶揄自己。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眸子一眨不眨地回望他。

　　“你……”九灵有种莫名的挫败感，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心口的位置像是被击中，怦怦乱跳，炸成烟花。

　　九灵只在那个夜晚看过烟花，是娘亲躺在那个男人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烟花在山顶肆意绽放，山脚下住着的人都能看清。

　　他冷眼抱臂，靠在树上看娘亲被她的姐姐接走。

　　娘亲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她的姐姐和另一个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拉着她。

　　九灵扭头摸摸眼角，泽岚在后面问他，“你怎么了。”

　　怎么了？

　　九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娘亲走后，他好像沉睡了很久，也不知怎么就到了云凛峰。然后收熊魔鹿怪做手下。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感呢。

　　泽岚见他半天没动，拉住他的手蹭他额头。

　　泽岚站在种着雪果的小山坡上，微微勾着背，“没烧啊。”

　　“咳，你不是魔界的吧。”九灵抽回手，和亮晶晶的眸子又对上。

　　泽岚歪头，“你不也不是么。”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九灵不动声色，“我不懂你说什么。你不准伤害他们。”

　　熊魔看见他，举着手要奔过来。九灵侧身，“他们是我罩的。”

　　“你也罩着我，好不好。”泽岚看不见熊魔，九灵踮脚凑近他耳朵，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弄得他痒痒的。他起了玩心，眼珠转转，一本正经地同九灵商量，“我跟着你，你有什么需要，吩咐我。”

　　从此九灵身后就多了个跟班。

　　云凛峰的魔怪们见他们路过，放下手里活计打招呼。九灵挺胸阔步，跳到冰丘上。

　　“山神大人，谢谢你。”

　　“这是给你的，感谢你救了我们。”鹿崽小小的，捧着刚结下的雪果。

　　九灵被忘在一边，蹲在地上用脚尖踢雪，看他们笑得欢乐。

　　“你怎么了呀。”泽岚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不跟大家一起吃么。”

　　九灵往旁边挪了挪，“不。”

　　“给你的。”泽岚把手递过去，两枚红彤彤的雪果在他手心。

　　九灵用指尖夹起一枚，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在地上，“呸呸，难吃死了，又酸又涩……”

　　“不会呀。”泽岚歪头，看见九灵嘴角鲜艳的汁水。他凑上去，把另一枚咬在齿间，“甜的。”

　　“你！你干嘛！”九灵跳起来。泽岚一脸无辜，好像刚刚被舔了脸的是他一样。

　　“我知道我长得还可以，可他也不能……我不是随便的人。”九灵捂着脸，对阿若和哭诉。见对方冷冷的表情没有变化，他讪讪地眨眨眼睛，收回快落下的眼泪，“夜里我就被他轻薄了。”

　　“鹜霞洞那么大，嗯，我伤没好透，一直住在那里。他，他也住着的，在外面一些，那天非说外面冷，那就进来嘛……里面很多位置啊，硬要跟我挤在一起。挤一挤也没事……你说他往哪里进！”九灵白白的脸变得通红，像是被气狠了。

　　阿若和依旧面无表情，手掰着无姜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冰面。

　　九灵“哼哼”两声，“那我也不是好惹的，肯定不能让他得逞啊。”

　　泽岚同往常一样和九灵打招呼，没事人似的凑到他面前，对着他看来看去。九灵那种厚脸皮的人都憋不住了。

　　长得太帅也是错。九灵躲着泽岚，天没黑就回洞里躺着，天不亮跟大伙一起上山收拾。无论他到哪里，泽岚都能找到他。

　　一连过了好几天，天天如此。

　　九灵把泽岚拉到背对人的角落，手握成拳，恶狠狠地问他想干什么。泽岚还是笑嘻嘻的，也不说话，用眼睛勾勾盯着九灵。

　　九灵惶恐，在熊魔鹿怪的帮助下，他整理好自己洞穴，没打招呼便离开鹜霞洞。

　　洞穴还是自己的好。即使没有鹜霞洞大，九灵在水里翻了几个滚，从高处降落，跳到小洞里看先前藏的灵力还能不能用，他太喜欢这种属于自己的感觉了。

　　“不用寄人篱下。”想起泽岚对自己做的，九灵脸发烫。他把灵力摊开，全部堵住门口，“再也不见吧。”

　　母亲的话在他耳边走马灯地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但是……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生存的地方，为了这个不知名的人，又要离开么。“才不是因为他，我只是舍不得小鹿他们。”九灵给自己找了借口，云凛峰稳定，是自己到后才有的改观，就这么走了，要是又恢复到原先模样，熊魔鹿怪怎么能应付。

　　九灵昼伏夜出，藏了几天。泽岚也没再找过他，他有些忘形，也有些不甘心。他偷偷去过鹜霞洞，那里铺了好厚一层雪，很久没人待过了。

　　小鹿满月，九灵做了水蕴珠链。

　　把珠链套在小鹿细长脖颈上时，九灵状似不经意地问一旁宴着宾客的鹿怪，泽岚在哪里。

　　“什么泽岚？”以为鹿怪没听清，九灵又问了一遍。

　　“没有听说过呀。”鹿怪招手问熊魔，得到一样的答案，“老大，你是不是糊涂了。”

　　鹿怪去招呼其他人了，云凛峰很久没有这般热闹。

　　九灵“哦”了一声，推了熊魔要陪他回去的打算。他走到山间，又从顶走到底。他搬回鹜霞洞，趴在石床上，无聊地数从洞口融化的水滴。

　　又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九灵从山顶向下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泽岚。”

　　两人默契地对先前事情避而不谈。

　　泽岚早出晚归，变了个人般的也不黏他了。好歹能见着人。九灵安慰自己。每天半夜，泽岚带着冰冷的风钻进九灵怀里，在他额头亲一口，第二天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