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界考公的日子》柚谦

29、凤桐镇2

　　夜。

　　无姜与流光并肩挤在看上去还算完整的案台上。

　　流光翻来覆去，“我还是放心不下。东洲魔尊会怎么对待君父母皇。”

　　他也没指望无姜回答，对方睡得熟得很。

　　流光观察了会，拢紧无姜身上披着的衣袍。

　　无姜浑身烫得厉害，两道秀眉促在一起，白嫩的脸皱成一团。

　　他在做梦。

　　魔王把他们赶出魔殿，留了流光和溯在里面。他与阿若和在后山坡上玩草，流光跑出来，溯跟着。

　　他想偷听，被魔力定住。魔力束成的绳缚泛着橙色。

　　魔王喊他，“无姜……”

　　声音由远及近，一声一声。

　　无姜犯难，眉头纠缠起来。一边是有趣的八卦，另一边是严肃父亲不知要说些什么。

　　“无姜。”

　　他还没拿定主意，魔王出现在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脸。

　　“吾儿。”

　　无姜摆出乖巧的姿势，安静等待下文。

　　“为君欲开先例，有志之士无论富贵，身家清白者皆可来魔宫谋职。东洲等应吾所求，置方印于九州三岛。”

　　魔王摸摸鼻尖，言辞恳切。

　　“东洲不臣，余者亦不可信。现下魔界应无可用之人，吾儿当有所防备。儿寻方印后，速去魔井，高人会助你。”

　　魔王滔滔不绝，“驭魔奇书，魔界至宝。万年前消失，踪迹无人所知。得其者可令魔界。儿可一同寻找，得此宝器，有如神助。不必担心为父。”

　　无姜醒时向四周看了看。

　　阿若和背靠石柱，抱着胳膊垂头休息。

　　溯在断了一半的横梁上盘旋，用脑袋拱下面的流光。

　　无姜把梦中所见告知三人。

　　“我们得最先找到魔尊方印？”流光按捺不住，“魔尊方印是君父当时取信臣下所铸信物，四大魔尊各持一枚，四枚同出可制衡魔王决议，将定下的事再推翻。”

　　“魔王早知东洲魔尊心思不纯，那王玉也被藏起了吧。”溯指尖抵住流光脸颊，“没有王玉，东洲魔尊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你归了他也没用。魔王魔后是安全的。”

　　流光总算松了口气，“君父说要去哪里？”

　　无姜想了想，摇头。

　　“君父只言破既有框架，除规法制度，并未说其他。”

　　流光扶额，没再说什么。

　　阿若和被无姜拉拉衣角，小人搓着手指，想说又不敢说。

　　“你可以，陪我……找一找君父母皇么，我想，问清楚。”阿若和刚搭上无姜手腕，他开口，“不想做累赘。”

　　无姜看着流光焦头烂额，同阿若和念叨，“你的灵力有没有恢复，可以感应到魔尊方印么。你跟我一起去找他们好不好，能把他们带出来更好了。”

　　阿若和翻手尝试，无姜眼巴巴望着他，他摇了摇头，“魔尊方印是你们魔界之物，我感受不到，帮不了你。”

　　小人瘪嘴，委屈极了的模样。阿若和连忙道：“与你找同魔王所在是可以的。”

　　无姜没来得及变表情，眼泪快落下来又展开笑颜。他咬咬嘴唇，和阿若和定了时间，“别告诉大哥。”

　　东洲魔尊像是忘了他们，外部巡防也松懈下来。月亮又爬上魔殿顶端圆槽，无姜睁眼，阿若和在不远处等他。

　　阿若和牵上无姜的手，风从他们眼前刮过。

　　无姜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身处魔王寝殿。

　　锦被中团了一个身影。

　　无姜上前，“母皇，君父他……你们……”

　　他翻来覆去不知该说些什么。魔后坐起身，摸他的头发。

　　“无姜，你怎么……”她小心地向外看，“快离开。”

　　无姜找回说话能力，“我们一起走。君父呢，我们带你们出去。”

　　“你君父，他……哎，我们在这里，东洲不敢轻举妄动，倒是你们，要格外小心。”

　　魔后把无姜手捧起来，“吾儿，你与流光，为娘都放心不下。可……如今，将来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

　　她笑了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无姜手背。

　　“你……”魔后才发现阿若和，招手让他过来，“啊，孩子……你们。”

　　她来回看了看无姜与阿若和。无姜把脸贴在她膝盖上。

　　阿若和拱手，朝她施礼，被打断。

　　魔后点头，“不必。无姜。”她把手移到无姜肩膀上，“若是……”

　　无姜脸通红，一动不动。

　　“听见没有。”魔后点点他耳朵。

　　阿若和在门边守着，“无姜，有人来了。”

　　无姜依依不舍，从魔后身上起来。

　　阿若和对上魔后眼神，“照顾好他。”

　　“我们再等一等，也许是君父回来了。”无姜跟阿若和咬耳朵。

　　魔后催他离开，推着屁股把他扔给阿若和。

　　无姜脸上红晕没消，依旧发烫。他拍拍脸颊，“放我下来。”

　　阿若和颠了颠手臂，“抱紧。”

　　来人不是魔王，步履沉重，带着很大怒意。

　　“东洲——”无姜捂住嘴，差点从阿若和背上摔下去。

　　“嫂嫂别来无恙。”东洲魔尊躬身，站在阿若和原先的位置。

　　魔后从榻上下地，背过身不看他。

　　“嫂嫂何须与小弟置气。兄长他……”他贴近魔后，满脸横肉乱颤。

　　无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你放我下来，我要杀了他。”

　　无姜看见东洲魔尊整个人黏着魔后，魔后在殿内只穿了贴身内袍，被脑满肠肥的东洲魔尊环着显得格外娇小。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无姜指甲掐进肉里不自知。

　　魔王被软禁他没多大反应，托梦他也只是传达，一切好似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阿若和现下切身感受到无姜的愤怒，连带着他都着了火。

　　“东洲，你无理。”

　　“是啊嫂嫂。”东洲魔尊堂而皇之，“理是什么，我上了那个位置，我将成为理。”

　　魔后怒不可遏，“放肆！”

　　“对，大胆，区区魔尊怎可妄议……嫂嫂，别忘了，兄长也是大伙推上去的。如今权势大了，竟打算过河拆桥？哦，兄长的意思是，大伙累了，当好好歇歇。哎，几个小的可不懂兄长苦心。”

　　东洲魔尊后退，在殿内踱步，“我懂，嫂嫂，兄长年岁大了，不中用了，愚弟既为人臣，理当不遗余力。”

　　“魔界交由本尊打理。”他转身，“兄长借机好好休整，陪着嫂嫂郎情妾意。”

　　东洲魔尊朝阿若和所在方向瞟了一眼，魔后顺着视线看，惊出一身汗。

　　“东洲，你，王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对他。”

　　“嫂嫂真爱说笑。兄长怕魔尊夺权，封了魔主魔将还不够，如今还要弄劳什子魔君。流光也就算了，无姜那个白痴也来捞上一局。甚至，他要从下面选人？他们算什么东西。”

　　“兄长如此防我们，兄弟们不能白让他安了污名。”

　　东洲魔尊贱兮兮地提高嗓音，“嫂嫂早些歇息。告辞。”

　　阿若和费了好大劲才拉住无姜，带着他回到魔殿流光还没醒。

　　“起来，出发。”

　　溯蹭蹭流光胳膊，“干嘛呀，才睡着。”

　　“现在换防，没人。”无姜戳他大哥，“我找到母皇了，去救她。”

　　流光一下子精神了，“在哪里，你怎么去的。”

　　“寝殿。”无姜言简意赅，省略了过程直奔主题，“我跟你去找母皇，再跟阿若和去对付东洲魔尊。溯殿后。”

　　“不行。”阿若和看了溯一眼，让他先说。

　　“凭什么听你的呀，我家流光求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我们救不了魔王魔后。”阿若和无语，“东洲魔尊知道我们去了，给魔后寝宫加了禁锢，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质疑，“甚至现在，也是他试探我们的举动。”

　　魔殿外的士兵全部不见了。昨天同时，虽然三三两两有气无力的，但好歹算是有人守着。

　　前后差异很难让他不怀疑。

　　“老家伙，没我们想得那么蠢。”

　　流光探头，同意阿若和说法。

　　“再说，我们不知道魔王在哪里。”

　　无姜打蔫，阿若和说得对，连大哥一向不服人的都赞同。

　　可魔后对他极好，给他胡萝卜和肉糜。刚才还跟他说那些话。

　　而他，顶了人家儿子身份，什么都做不了。

　　无姜感觉自己很没用，只想跟东洲魔尊同归于尽。

　　“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阿若和抱住他。

　　他瞪圆眼睛。

　　无姜到底没经历过这些事情，闹了一通自己累了。阿若和把他哄睡着坐在地上调息。

　　“无姜。”

　　魔王喊他。

　　无姜反应过来自己又入了梦。

　　魔王在一团虚无的气里，看上去很虚弱。

　　“找到魔书，带回来……”

　　魔王说驭魔奇书最后一次被感知，是在神魔大战时。

　　法器迸得稀碎，闪着光化成星点。

　　“这是护心衣。”

　　魔王抖抖手里薄如蝉翼的纱，“你母皇织的。它伴为父过了好几个难关，现下给你。”

　　“我来找您，带您和母皇离开。”无姜摇头，拒绝收下衣服，“您更需要它。”

　　“前路凶险，吾儿慎行。”

　　无姜喊着“君父”惊醒，阿若和压着他，用手背贴贴他额头。

　　无姜看见手里泛着金光的纱衣，起身寻找魔王踪迹。

　　“依君父言，出发找寻方印。”

　　流光见到护心衣也是一愣，无姜确实没离开过。

　　“你再想想，君父没说去哪里么。”

　　无姜慢半拍的情绪没缓过来，看着衣服发呆。

　　“魔界都是东洲魔尊爪牙……”流光摆出作战用的指挥图。他挥手，被东洲魔尊把控的地方变成灰色。

　　“冥界同咱们交恶，不能去。灵界……关系不行。”

　　流光指指周围，食指和中指一并，在边界打叉。

　　“这里，人界……”

　　“我们这样做，算不算违反规则？”

　　魔王说参与试炼，如今……

　　“君父并未言明范围在魔界内，咱们出去，也无不妥。”

　　流光同阿若和又看了次时空复原，魔王确实只做了提议。

　　“咱们得加快速度，东洲魔尊定会派人阻挠……等他反应过来。”

　　无姜松开流光的手，等他说完再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