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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纵火 ...

  •   杜十良微微一笑,仿佛看透她的心事,说:“我那失踪的娃儿,其实是我们的小师妹的女儿,我主攻武生,小师妹唱花旦,师兄演大花脸,师妹后来认识了位富家公子,被他花言巧语哄住,哪知道日本人打进来时,富家公子全家南下避难,独独撇下怀孕的小师妹,她生产后撒手人寰,我和荣奎就担当起养育重任。”

      沈玉琨道:“请问你师妹的那位情郎,又是哪位呢?”

      荣奎在边上听她们絮絮叨叨,早就忍不住说:“徐怀璋,也就是如今的警察局局长!”

      沈玉琨思忖片刻,问:“徐怀璋知道孩子的事情吗?”

      这时就听见杜十良轻声道:“兴许知道,也许不。”

      两个人又都陷入沉默,沈玉琨想起来老赵曾透露,徐怀璋虽有太太,膝下并没有子女,他不肯纳妾,老太爷又特别重视这点,父子两个没少因为这事吵架。

      那徐怀璋的父亲徐汉彪是北平富豪,徐怀璋出国留学以及巴结上峰,没少靠父亲资助出力。

      沈玉琨扪心自问:“难道她之前朝顾太太身上查线索其实是走了岔路,因为真正的线索都在杜十良孩子的身世上?”

      之前白元奎不是说过吗,绑架的人大有来头,如果是一般的悍匪,白元奎怎么可能那么害怕呢?

      两下里的零碎线索拼凑在一起,立即拼凑出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抢人理由,那就是为争抢子嗣。

      至于徐怀璋表面上对案子不管不问,也很说得通,这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玉琨盘算着这些线索,半晌才发现杜十良正好奇的盯着她,福至心灵间,她忽然说:“杜老板,我要谢谢你的指点,其实顾夫人来找我,也应该受你的指教吧?”

      杜十良坦率道:“是我,我总觉得两个孩子失踪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顾夫人和我是发小,我不忍心见她被连累。”

      下面的话就不必说了,杜十良不想沈玉琨在这件案子上走太多冤枉路,干脆就见面指点迷津。

      等沈玉琨见面告知洪艳玲所见所闻,洪艳玲道:“当年日本人还没有进城,杜十良曾来找过我父亲,想了解她父亲和哥哥是怎么死的,老头子就装聋作哑。杜老板也真是好涵养,打那以后年年老头子过寿、春节,她都带礼物登门拜访,只字不提旧事。我虽然有心帮他,可父亲也从来没给我透露过只言片语,只能说爱莫能助。”

      沈玉琨道:“杜老板的父亲杜大江难道死的蹊跷?”

      洪艳玲说:“对,听说是被人黑吃黑,当年还上过报纸社会版,是《大公报》吧。”

      《大公报》乃是天津本地的报纸,《京报》才是北平本土报纸,估计是洪艳玲不识字,把它们给搞混了。

      至于徐怀璋,洪艳玲记得他曾经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号称“北平四少”之一。

      沈玉琨轻蔑道:“北平卧虎藏龙的人多了去,别说北平四少,四百少也轮不到他。”

      他丢下有身孕的女人自顾逃难,就凭这点,哪怕他是中国首富,在她眼里仍然是枚混蛋。

      洪艳玲低头半晌:“说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难道咱们去警署翻局长的办公室?”

      沈玉琨狡黠一笑道:“去不成他家,可以去他父亲家,我和徐怀璋有来往交道,知道他们父子不住在一起。”

      倘若徐怀璋抱女心切才抢人,做爷爷的徐汉彪必然也略知一二。

      洪艳玲摇头道:“幸好你大哥如今不在警局做事,否则你跑到他上司的父亲家里惹事,万一被捉到,你哥连差事都丢了!”

      这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洪艳玲偷眼去看沈玉琨,见她表情自若,这才松口气,哪知道她心中,正是翻江倒海呢。

      她的兄长沈荃早年为一桩纵火案亲赴天津,自此再无消息。沈荃是北平老派私家名探金八的徒弟,只是那时他心性很高,又颇有些治国齐身平天下的志向,并不肯走师父的老路,乃是立志在警局做一名警察。

      谁知道他最后竟然在一个纵火案中折戟沉沙,有人说他遇上□□,也有人说投靠延安,甚至还有人讲在南洋见过他。

      回回念及于此,沈玉琨心中都不由觉得苦涩。

      至于怎么潜伏到徐汉彪家里,洪艳玲倒有主意。

      京城老习俗,老一辈人上了六十岁就该请画师上门画像,尤其是有钱的人家,为了一副像样的画像,画师少不得要三番五次登门。这画师收费论的不是工钱,而是用多少朱砂、多少石绿,贴多少金箔,便宜点的也要十块现大洋。

      原来徐汉彪业已六十有一,最近请了位画师上门,洪艳玲和他交情颇深,因此建议两人可以扮作随从登门查案。

      分开的时候,沈玉琨忽然问:“杜大江可是有功夫在身的?”

      洪艳玲反问说:“又如何,到底是骨肉之躯,架不住别人有手枪,要不是他自持功夫在身,也不会敢于虎狼同谋。”

      她们原以为徐汉彪无非是位上年纪的老人家,见了真人才觉得误判甚多。

      这老头子手里提着根金箍手杖,走路却是大步流星,看样子年岁顶多五十来岁,他这天看上去心情不错,侃侃而谈中不时放声大笑,尤其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大金牙,真是闪闪发光。

      时间稍长,老头子难免露出粗俗马脚,呵斥起下人简直像赶狗,虽竭力做出文明举止,那种精明劲儿却更像是江湖汉。

      午间她们在后厨吃饭,就听见厨娘抱怨,说去买菜时遇上学生搞事情,军警在天桥和前门火车站那边,抓了30多个学生,皮鞭、木棍、枪柄,全都用上了。

      洪艳玲说:“这些学生,无非是不想交学费不想得零蛋而已。”

      诸人大笑,沈玉琨装作忧虑道:“说待会回去不会遇上麻烦吧?”

      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汉子笑说:“你们坐徐老爷的轿车回去,谁敢拦着?”洪艳玲笑道:“父慈子孝,真是好福气。”

      司机和厨娘互相看了眼,颇有点不以为然,半晌厨娘才道:“哎呀,你们外人看不到,少爷每次回来,爷两个都要吵架,叫我说少爷都这么大了,外面也是有地位的人,老爷子骂起来丝毫情面不留,那话连我们下人都听不过去。”

      司机瘪嘴道:“咱们家这老爷,骂起人来都跟孙子似的,人前又是最要脸面的,唯恐人家说他出身不好。”

      洪艳玲道:“大清国早亡了,就算天桥底下也指不定也有王爷福晋呢,谁还讲究出身啊?”

      厨娘讳莫如深地一笑,说:“咱们老爷可不一样。”

      她见大家都盯着自己,伸手做出个砍脑袋的手势,小声道:“听说老爷前清时是做这个的!”

      洪艳玲骇然道:“刽子手?”

      厨娘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吓着了,说:“我也就是听府里的老人讲的。”

      沈玉琨注意到洪艳玲的脸色,似乎徐汉彪的身份引发起了她某些回忆。

      等她们从徐府出来,沈玉琨就问洪艳玲:“徐汉彪难道就是洪天奎老爷子的三师弟?”

      洪艳玲迟疑道:“那个三师弟,人人都叫他何老三,改行后,师兄弟间就很少来往,我更没有见过。”

      她又踟蹰半晌才说:“我父亲过世前倒是提过徐汉彪,言语间有些忌讳,说这人心狠手辣。”

      谁知这天晚上洪艳玲家里就出了事,他们那间破瓦房,几乎被烧了个焦黑。幸亏一家人去亲戚家喝喜酒回来的晚,洪艳玲在厨房外角落里瞅见只桐油罐子,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纵火。

      沈玉琨建议洪艳玲三口先住在自己家,哪知洪艳玲不肯,非要回到娘家留下来的旧房子,她说:“我住到你的高级公馆,看病的人都不敢去了,生生把我当郎中的生计断了。”

      沈玉琨诧异道:“到底是生计重要还是命重要?”

      洪艳玲叹口气说:“咱们不一样哩,不能帮人看病就等于断了我生计,没有生计不就等于没命?况且我觉得对方或许只是想警戒,并没有杀人的意图。”

      沈玉琨给了她半袋银元,算是这段时间的犒劳,提议说:“要不这案子洪大姐你先放放,你要再遇上事二,我可要内疚一辈子。”

      洪艳玲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意了。

      沈玉琨这才道:“看来有人沉不住气先动手了。”

      洪艳玲苦思冥想,自言自语道:“难道和徐府有关?可我从来没见过徐汉彪,丝毫不知他老底。”

      “你不认识徐汉彪,并不能说明对方不认得你!”沈玉琨说。

      她脑中豁然开朗,正是对方这个纵火举止,令沈玉琨窥见一条犹如草蛇灰线般的线索,那就一桩绑架案,竟然把刽子手三兄弟都联系到一起!

      她记得洪艳玲提过当年杜大江犯事,上过报纸的社会版面,她得去赶紧趟《京报》,好借用他们的档案馆查查旧事,指不定也能查出点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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