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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大渡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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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听汪海林小声道:“嘘,前面好像有几只兔子。”
说完他就把枪递给了刘镜朗,说:“要不要试试?”
刘镜朗摇了摇头,汪海林道:“怎么,怕了?”
说完这话,他就把枪端好瞄准,对着一只灰兔。
枪声特别突兀惊心,还好里面的子弹不多,打完后,就听见“叮”的一声非常清脆,原来是弹夹跳出来的声音。
见那兔子已应声而倒,刘镜朗头一个飞奔过去,想要看看这盛名远播的步?枪到底效果如何。
哪知道他刚跑过去,还没弯腰捡到那灰兔,就听见一声暴喝,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莽汉,简直是从天而降,张开双臂就朝他扑了过来,这人有一张老长的脸,蜡黄蜡黄的,张着嘴,吐着大舌头,称得上面目狰狞,要不是大白天的,刘镜朗还真的以为是遇到了鬼。
两个人旋即就扭打起来,一个人仗着突袭,另一个仗着力壮,一时间根本分不出来胜负。
姓庞的眼尖,看到离那灰兔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个人正仰面向上,大腿上的裤子已经被血浸透,正汩汩的朝外冒血,他立时叫了声:“不好”。
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都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刚才的步?枪误伤了路人。
看这地上的男人,以及偷袭刘镜朗的那位的服饰打扮,应该是本地的村民。
他们几个原想上去拉开,哪知道两个人撕斗得厉害,加上那村民报仇心切,竟然每一记都是杀手,眼见的刘镜朗渐渐落了下风,汪海林咬牙道:“顾不得了!”
随即就听见几声枪响,头几发子弹在刘镜朗一米开外的地方溅起一股泥土,随即又是几声枪响,子弹在他身后的石头上弹开了,第三次才是噗噗几声,乃是子弹射入肉身的声音。
小胡和庞坤见汪海林乱射一气,一个掩面不忍去看,一个上去就去夺枪,刘镜朗只觉得原先箍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顿时松懈下来,然后就见那疯大汉双手呈环抱姿势,向后倒下,之前大腿受伤的那个则惨叫道:“大哥,大哥!”
汪海林倒是不见慌乱,他自言自语道:“哎吆,野猪没打成,打死了个疯子。”
刘镜朗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责怪对方差点误伤自己,吼道:“你也不用真的打死他吧!”汪海林诧异道:“不打死他,难道让他伤了你?”
这时庞坤已经接过枪,小胡也扶住刘镜朗查看他伤势,汪海林咧嘴道:“没事儿,待会警察来了,我给他们留张名片,有事儿他们自然会到国府路找我大哥,再说,咱们也是自卫啊,对不?”
早有汪海林的跟班过来扶刘镜朗上车,小胡劝他道:“走吧走吧,你先去医院查查伤,这里有我们呢。”
话虽如此,刘镜朗仍然不放心,等他回头去看地上腿部中枪的那个男人,就见对方两道灼人的凶光射了出来,凛冽的恨意喷薄而出。
小胡安慰道:“汪公子这些人,不管犯了什么事儿都有上面兜着,何况这次是那疯子先袭击你。你尽管把心都收到肚子里去!”
眼见得刘镜朗上车已走,汪海林自有手下有人帮那受伤的汉子包扎,庞坤则忙着把步?枪统统收好,以免待会被前来问询的警察看到,汪海林叫过来小胡,笑道:“回头你别忘问问刘公子伤势。”
小胡道:“他也是运气好,否则就你刚才那几枪,真是吓人!”
汪海林笑笑说:“你这朋友不仅伸手利索,还是个美人。”
见小胡露出古怪神情,汪海林道:“你懂什么?他长相有男子的刚毅,却长了一双多情的杏眼,于是男子的英气和女子的秀气都有了,再配上那样的身板,真是刚柔并济,要是他肯做我的人,死了也值!”
小胡情知江海林的哥哥绰号“水晶猴”,最近刚升了官,愈发把这个弟弟惯的不像话。
于是他道:“想不到你好这口!可刘镜朗家开着好大的厂子,兵工署里出炉的子弹、机关?枪用的都是他家的钢铁,西康王刘文辉是他叔公,他自己今年医学院毕业,马上要去中央医院当大夫,女朋友嘛,更是从来没断过,而且从来没听说他喜欢男人,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汪海林不屑道:“西康王又怎么样,照样被委员长赶到康定,使不上劲儿!总之,有志者事竟成,你看我的吧!”
刘镜朗毕竟年轻,以前虽然顽劣,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牵涉人命的大事儿,何况现在回想起来,那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贴着耳朵炸开的,真是后怕,再加上胡宗华那句“回去问你幺爸”,更是让人不安,心想幺爸一向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怎么会卷到投机买卖里去呢?
见他好几天都蔫蔫的,刘太太说:“真是难得,今儿竟然没出去玩!前儿我还对王老太太说,我家儿子长了个橄榄屁股,根本坐不住,让他家里呆着,简直是天方夜谭!”
刘镜朗不耐烦说:“您要是又想夸王老太太那个外孙是如何的成绩好,爱读书,我立刻就把耳朵眼堵住!”
说起来这个王老太太,乃是刘太太有次去医院看病,走廊上排队时遇到的东北老乡,彼此一开口就觉得亲切,立即引为知音。
后来才知道她的女儿女婿都是奥地利华侨,王老太太眼下正和外孙住在重庆,细问之下,原来她的这位外孙竟然以前和唐白苑在国外做过大学同学,现在正在重庆某大学当化学老师,两位太太觉得这也算因缘际会,就开始互相走动。
因为王老太太年长,所以刘太太就带着节礼独自去过一次,王老太太随即就应邀带着外孙颜廷榘到刘家里来玩。
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满口外国腔的华侨,谁知道那颜廷榘却是一口地道的京白,原来他祖上在常州,在北平长到了12岁才出国,这人虽说比镜朗才大3岁,却有着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尤其是那份清俊文雅,更是赢得了刘家上下每个人的心,除了刘镜朗。
王老太太说:“我这个外孙就有一样不好,不爱讲话,不管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也不爱出去玩,要是能把镜朗的活泼分给他一点就好了!”
镜朗才不肯呢,他和堂弟堂妹跑着玩,三个人笑得满地打滚,刘太太做出嫌弃的样子说:“消停会吧,待会你幺爸和父亲来了,见你这样子,又要说了。”
镜朗笑道:“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来,我才要这样。”
唐白苑对老同学道:“是不是有点吃不消我弟弟?习惯就好了。”
那颜廷榘只是笑笑,即便和唐白苑这位老同学,他也是惜字如金的。
镜朗看眼身后这群女人,越发的无所事事起来,就独自拿了枚竹片在手里玩,就听那颜廷榘问:“这个是康定那边的口弦吧?这曲子也很好听,你去过吗?”
他屈尊俯就的样子,好像在和小孩子讲话,镜朗一点不喜欢,于是只说声:“对。”
就听颜廷榘又道:“我学过,但总吹不起来。”
镜朗笑道:“肯叫我一声‘大哥’,就教你。”
唐白苑嗔道:“总想沾人便宜!人家可比你大。”
镜朗不服道:“我为了学这个玩意儿,喊了那康巴汉子无数声‘哥’,为了学这首小调,大街上走了无数个来回,就算他肯喊我一声‘哥’,我还是亏的!”
刘太太本来在和王老太太谈得热络,听见他们说这个,立即就翻起了陈年旧账,抱怨道:“一说起去康定,我就火大!当初这孩子留了封信,招呼也不打就跑了,我们派人围追堵截也没给逮到,等到我们有了他的消息,人已经过了大渡河到康定,幸好有个族叔在那里,回来的时候真是派兵把他送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押犯人!我有时想,怎么会养了这么一个哪吒似的儿子?看看人家颜先生,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学老师,我家这只猢狲有他一半就好了!”
刘镜朗喊了声“母亲”,又像是责怪又像是撒娇,说:“一会讲我是哪吒,一会又说是猴精,这是变着法儿的在夸我!对不对?”
唐白苑“扑哧”笑出了声,王老太太更是笑得眼都不见了。
到了午饭的时候,刘太太对王老太太笑道:”今天请你吃东北大米,我托人买的。“
王老太太听了,简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要知道四川虽然是天府之国,但粮多人更多,更何况从北方逃难进西南的人太多,市面上的精细粮食都贵,东北大米对于思乡情切的人来说,简直赶得上黄金了。
王老太太说:“前儿我家厨子去买米面,好几次都是空着手回来。”唐白苑道:“现在整个川渝都缺粮,我有同事说她丈夫就在国军第六战区,专门驻守在常德的米市,就是怕这条路被日本人掐断。”
一直沉默的颜廷榘突然道:“现在华侨募集的回国物资里,也包括粮食,怕的也是这一出。”
王老太太笑道:“廷榘的父亲叔叔都在奥地利当医生,在那里有很多关系,欧洲华侨最近捐助的药品,都是通过我女婿他们给弄进来的。反正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
打颜廷榘登过刘家的门,刘太太就有了心事,和王老太太的走动就明显多了起来,要说私心是当然有的,那就是刘太太虽喜欢唐白苑这个干闺女,但也深知镜朗并不是唐小姐的良配,她对丈夫说:“颜廷榘这孩子真不错,祖上是常州那边的大户人家,和白苑是同乡,父亲在奥地利当大夫,你看,这不就是天作之合吗?”
刘贵林说:“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没有非把咱们儿子推给白苑!就是不知道那位王老太太,在婚姻大事上,能帮外孙做主吗?”
刘太太笑道:“嗨,人家老太太明说了,只要孩子自己喜欢就行,至于这两个娃娃究竟怎么想的,我倒不清楚,就让咱们家傻儿子当回媒人,撮合两个孩子一起玩,有没有意思,不就能套出来话了吗?”
镜朗对于这个任务,十分的不以为然,他对母亲说:“我觉得这人太假,有时候越是一些看上去很好的人,越难免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背后可能是个虐待狂,或者是个傻子,也许是个杀手,反正就是专门让你们这些女人上当的!”
刘太太一拳锤到儿子胳膊上,瞪眼道:“瞎说什么?我看你就是眼红嫉妒人家比你好。”
镜朗揉着胳膊,不服道:“哪里比我好?你没见他那样,一味的拿腔做调装老成,用一副对小孩子的态度对我。”
刘太太说:“想要别人把你当成人来看,首先自己做事要像个大人!再说,你唐姐姐是外人吗,她十来岁就到咱们家,跟我亲生闺女一样,要是没嫁好,别说我和你父亲过意不去,咱们全家都没办法向你叔公交代!”
镜朗叹气道:“好吧,我就想办法帮你们坑回来一个女婿。”
刘太太一愣,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儿,又捶了他一把:“瞎说,这哪里算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