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和他的龙》糖大将军

3、第 3 章

　　扶南单手结印，就要探究一番东明身上的咒术。

　　结果东明道：“你可真会赶饭点。你把手洗了吃饭。”

　　“哦。”扶南跟傻子一样。

　　扶南呲溜喝了一口汤，看着满桌子的菜，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啥时候学会做饭了？”

　　“从鄢陵回来没多久，我又去买了几本教做饭的书，自学的。”说罢，东明舀起一勺拌了红烧鱼汤汁的米饭，吹掉热气，送到小龙崽嘴里，道：“小璟儿，吃饭。”

　　“哥，你都给小崽子起名字了？你准备养他了？”

　　“嗯。叫璟笙。”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就叫你璟笙罢。

　　东明不知，名字一取，情缘已定。往后的岁月中，必与这个名字纠缠不休，如附骨之疽，治不好也剜不掉，长生常伴，永世相随。

　　“我派去打探的鸟说，没听到说谁家的龙子丢了。找不到他的父母，我也不能把他扔出去。先养着，再做打算。”

　　璟笙吃得香，笑着看着东明，蹬了蹬小白腿。

　　扶南摸摸头，道：“也是。龙一生十几卵。每家都是孩儿众多，再遇到些心冷的，少了一两个也不在意。”

　　东明夹了一筷子青菜，吃进嘴里。

　　哐当——

　　扶南的筷子掉了。

　　像是见到了什么毒虫猛兽，扶南惊道：“哥！你吃饭了！”

　　“嗯。小璟儿要是见我不吃饭，他也不吃。所以，我只好吃了。”

　　扶南战战兢兢地端起饭碗。

　　东明见扶南吃完：“你去帮我把小璟儿的衣服和尿布收起来，应该干了。”

　　“咦——不去。”扶南又问道：“你手洗的？”

　　“嗯。”

　　扶南彻底迷惑：“为啥不用法术。法术多快。”

　　东明严肃道：“玉秀儿说最好不用法术。孩子身子娇贵，受不得法术。要是天天受着，说不定身子会不好。”

　　扶南要笑死了，这摆明了是玉秀儿故意整你的。这你都信！

　　东明见扶南不帮忙，便说：“我带小璟儿去游泳，你收拾桌子就行。”

　　“游泳？”扶南奇了。太华山地势险峻，处处都是断崖，哪里来的水洼可以用来游泳。

　　扶南跟了上去，穿过一片茂密树林，闻到了水汽。水汽浓厚，一闻便知水量很大。扶南快步上前，看到一汪潭水出现在眼前。虽不是很宽阔，但也有些规模。

　　潭水碧波荡漾，东南角还有一丛荷花，粉艳灿烂。

　　“这潭水是什么时间出来的？我记得这原来是片土丘乱石吧？”

　　东明将璟笙放进了水里，一眨眼的功夫，璟笙便化成了一条小银龙，在水中遨游。

　　东明掸掸袖子，道：“我挖的。他是龙，离不得水。再说他修行也需要水。”

　　“修行？”扶南彻底傻了。自己这个哥哥，管吃管住还管修行？

　　东明点头：“我终究是要飞升天仙。待我走了，小璟儿无依无傍该怎么办？我便想着教他修行，成为一条得道神龙，将来做一水之主。我走了也心安。”

　　扶南担心起来：“那这不耽误你修行吗？哥，你可别忘了你的飞仙雷斩劫，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养大条龙，只不过几百年的功夫。况且我一边教他，一边自己修炼，也不会耽误什么。你别操心了。”

　　虽然东明如此劝自己，扶南却觉得大哥已经染上了红尘俗心。原本空荡荡的洞府已是满满当当，原本辟谷的大哥已经开食五谷，如果不是在山里，扶南甚至觉得这就是凡间常有的天伦之乐。

　　俗心俗念，修炼中最为忌讳。俗念一起，便无由地生出来贪嗔痴。只有斩断七情六欲，才能专一修道，得悟大道。上九天的天仙中，哪个不是无欲无求？

　　飞仙雷斩劫，只有一次，大哥能安然渡过，得升天仙吗？

　　东明不知扶南所想，跌坐在荷花边，望着潭水中矫捷的银龙，嘴角露出一抹笑。

　　或许，璟笙就是大哥的劫数罢。

　　扶南心中叹气，回了洞府收拾碗筷。

　　山中日月变换，百年不过弹指间。

　　东明这日打坐在荷花边，一边运气，一边望着体长甚至露出稍许威风的银龙，道：“小璟儿，注意运气，不要忘了口诀。”

　　东明一边教着璟笙，一边仔细的看着他的动作。

　　璟笙练习几圈，游到荷花丛，一起身，龙爪按在潭水的岩壁上，化了个十四五岁的白净少年，翻出潭水，撒娇道：“明明，我饿了。”

　　璟笙不喊东明的名字，偏爱喊他“明明”。这名字是玉娇儿教他喊的，明摆着是想臊东明的脸。东明也纠正过几次，但奈何璟笙就是不改，也只好随他去了。

　　东明笑道：“走，回去吃午饭。今天是麻辣豆腐和水煮鱼。”

　　璟笙开心不已，少年的脸上全是笑容，从荷花丛里扯了两支荷花，催促东明快走。

　　“你好端端的扯荷花作甚？”

　　“保密！”璟笙咧嘴笑道。

　　今日下午东明放了璟笙的假。本以为他会去找别的小妖怪玩，结果却没离开洞府，一直在灶台那里，不知在做什么。东明想去看，还被璟笙打了出来。

　　东明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洞府，检查明日出门要带的东西。下个月南海龙王嫁女，婚礼办得十分盛大，邀请了各路神仙。东明和扶南也收到了请柬，东明打算带着璟笙一道去。

　　此去路远，东明打开衣箱收拾出璟笙几件衣裳。衣箱换了又换，如今已经数不清是多少个。璟笙也从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变成了拖着尾巴跟着自己到处跑的孩子再到了如今的青葱少年郎。

　　收拾妥当，璟笙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盘子上摞了好几个点心，冒着清香的香气。

　　“这是什么？”

　　璟笙递了一个给东明：“明明，我做的莲花酥。你尝尝味道好不好？”期许的目光含在眼底。

　　东明抚掌大笑：“我的小璟儿长大了。”

　　璟笙的脸刷地红了，白皙的脸上满是飞霞，低声道：“不就做块点心么，还扯到我长没长大。”璟笙推了下盘子，转身出了洞府。

　　璟笙奔到树林，挑了块石头坐下，像是有无数只小蝴蝶在心尖上飞舞似的，心里痒痒的。璟笙细细品着那几个字——“我的小璟儿。”

　　璟笙慢慢念着“我的小璟儿”“我的小璟儿”“我的小璟儿”，这几个字每在舌尖上滚一遍，心就不由地狂跳一阵。璟笙双手抱着膝盖，滚烫的脸埋腿间，心中暗道，我是明明的小璟儿。

　　我是他的，小璟儿。

　　就这么从夕阳西下坐到了月亮升起。月华温柔的洒在少年的身上，熨帖着少年不足与外人道的心事。

　　不知坐了多久，觉得有些困，璟笙方才回去，躺回被窝。

　　虽拉好了被子，璟笙却半闭着眼睛装睡，他笃定东明肯定要来问他话。

　　果真，东明来了，推了他一把。璟笙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揉揉眼睛，道：“明明，怎么了？”

　　东明皱着眉头，问道：“小璟儿，你把蒲垫又给我扔了？”

　　璟笙摇摇头，一副疑惑的样子：“没有啊。你是不是忘记放什么地方了？”

　　东明很是头痛。璟笙从小就得让自己抱着睡，搂着他的肩膀，拍着他背才肯乖乖的不吵闹。璟笙则缩在东明的怀里，小尾巴缠上他的小臂，安安稳稳的慢慢睡着。东明也只能弃了打坐，和璟笙一道在床上睡。

　　自从璟笙大了，东明便让他一人睡床，自己仍旧打坐。可自从那时候起，蒲垫就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知道是璟笙做的，但他就是打死不认。

　　东明望着璟笙忍住笑的脸，就知道凶手是他，但也凶不起来。自己从小娇惯璟笙，倒把他养出了执拗的性子。

　　璟笙语气诚恳道：“明明，夜已经深了，明日再找蒲垫吧。你随我一起睡吧。”璟笙向里挪了挪，空出一大片位置。

　　东明已经被这招算计了几千次了，只好扯过被子，灭了灯睡下。

　　璟笙死命地捂着嘴，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弓得身子抑制不住地发抖。

　　“小璟儿。”

　　“什么事？”

　　“你的尾巴缠得太紧了。”

　　璟笙撅噘嘴，这才轻轻松了松缠着东明脚腕的龙尾。自从大了，每夜璟笙都会化出龙尾，缠住东明的脚腕，仿佛这样才能将他栓在身边，永远不离开自己。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傻气，但是就是抑制不住，想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确认东明睡熟，璟笙迫不及待的贴到他的身边，在黑暗中用手指轻轻摸着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在脑海中仔细勾勒出东明的模样，细细品着其中的喜悦。

　　嘴角露出甜蜜的笑，脸上绯红，璟笙的心如一江春水，缓缓流动。

　　璟笙鼓起勇气，朝东明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顿时羞得不知所以，连忙翻身，背着东明，身体僵硬地躺在被子里。而睡熟的东明对此丝毫不知。

　　不知什么时间，璟笙才慢慢睡去。

　　待到迷迷糊糊睡醒，微亮的阳光含进眼皮，璟笙翻身去看东明，发现东明已经起身，自己银白的龙尾垂在床边。

　　早知道缠紧点了！

　　璟笙气闷，忽然听到洞府外传来了扶南的声音。

　　扶南道：“哥，你咋走那么早？踏云去南海，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你可是提前动身了一个月。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东明笑道：“不过是跟你道别，就惹出这些牢骚，早知道就不说了。我带着小璟儿提前走，让他在人间游历一番。一直闷在山上，不问世事，将来如何做的了一水之主？我听说有几条河的龙君之位空出来了，以后小璟儿可以去这些地方。再说了，此次婚宴，龙族众多，小璟儿也可以和自己的族众结识，老跟着我瞎混也不是个办法。”

　　“也是。”扶南打了个哈欠：“三百年后你渡劫飞升，他也有了着落。两全其美。”

　　渡劫飞升？！

　　璟笙的脑袋上打了个焦雷。他从未听东明讲过这些事，也不知道他准备飞升上仙。如果他要飞升去天上，岂不是永远见不到了？难怪他日夜督促自己修炼，原来是想把我打发走，自己好飞升。

　　璟笙的手指狠狠绞着身上的被子，整洁的被面被发狠的手指绞得面目全非。

　　还有三百年，我得想出个办法才是。

　　“行了，你忙你的吧。我回去继续看小人书去了。”扶南走了。

　　听到东明走进的脚步，璟笙连忙躺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东明推了推璟笙，笑道：“小璟儿，起床了。”

　　璟笙揉揉眼睛，抱着东明的胳膊，笑道：“明明，早上吃什么呢？”

　　脸上不露一丝痕迹，心里却痛的滴血，璟笙暗道，我发誓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